了解跨性別

最近常在媒體看到
跨性別朋友被霸凌的慘案
這些霸凌的等級直達謀殺
內心非常震撼悲傷
也認清性別平權不是喊喊口號的政治正確就好
而是一個細緻的心理過程。
教育就是這個過程裡,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性別做為一種社會常規
做為人類感受自己,看待世界,
建立心理認同的方式,
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希望多元的性別教育,可以不要讓性別成為投射的陰影
而是讓性別成為豐富彼此生命的養份。

※ 跨性別繪本導讀:
https://m.facebook.com/story.php?story_fbid=1389307954463715&id=100001535713155

關於同志孤單的種種



週末夜花時間把這篇報導最後部份完成,不覺已超過睡覺時間。
忽然想到此刻正是許多同志朋友玩樂釣人的時刻。
書房夜深人靜,不知會有那位同志朋友百無聊賴的時後,不經意看到這篇文章。
如果這篇報導可以安慰到寂寞的心情……
想到這裡,晚睡也值得了。

20170326,凌晨一點,阿智譯後


#在一起或寂寞?

“當我擺脫冰毒時,我覺得很開心。" 這是我的朋友傑若米。 "當你使用它,”他說,“你必須持續使用。當你生活沒有它,感覺像是,太好了,現在我可以回歸正常生活了。過去我會把所有的周末都花在性派對,然後在週三前整個感覺像狗屎(阿智:因為藥物副作用,或者戒斷症狀)。 大約兩年前改用可卡因,至少使用後還可在第二天工作。
傑若米躺在醫院病床告訴我這些,關於西雅圖這個城市的六個故事。 他沒有讓我知道用藥過量的確切情況,只告訴我一個陌生人叫救護車,然後他在這裡醒來。
傑若米並非我預期中接受訪談的朋友。直到幾星期以 前,我全然不知他會使用比馬汀尼更強烈的東西。 他是那種俐落,聰明,健康(無麩飲食),週間都會身著工作服的傢伙。三年前首次見面,還會問我那裡適合做間歇訓練? 既使今天,當我問他出院後狀況如何?他回答我的第一件事還是這裡沒有Wi-Fi,他必須回覆成打的工作郵件。
“嗑藥是無聊與孤獨的結合” 他說。 “在那些被工作折磨的精疲力盡的周末夜晚,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弄點貨,查看網路哪裡有轟趴,除此之外就是一個人看電影。"
傑若米不是為此受苦的唯一同性友人。像是馬爾他,除了工作之外鮮少離開家,因為他患有嚴重的焦慮症。而傑瑞,他的憂鬱症與身體畸形症已逐步縮減社交生活,只剩下我、健身房還有網路。 還有克里斯,我的第二個接吻對象,32歲那年竟然殺了自己,就在與男朋友分手兩周後。 克里斯到店家租了一個氦氣桶,開始吸它,然後發短訊給前任,要他過來,以確保他會找到克里斯的遺體。
多年來,我注意到異性戀朋友與同性戀朋友之間的分歧。 當我一半的社交圈逐漸消失在穩定關係、養育子女、與郊區房屋之中,其他另一半則掙扎於孤獨與焦慮,毒品和危險性行為中。
這些人的遭遇沒有一個符合我被告知的故事,那些我打從心底告訴自己的故事。 傑若米跟我一樣,成長過程中並沒有被同儕霸凌或被家人拒絕。 從來不曾記得被罵娘砲。 他在西岸郊區被一個拉子母親扶養長大。 “在我12歲時,她向我現身”他說 “然後告訴我短短兩句話,說她知道我是同志。 我不是很清楚當時發生甚麼事。"
傑若米和我都34歲。在我們這一代,同性戀社群在法律和社會接受度遠比歷史任何其他時期進步。 離我不遠的青春期,同志婚姻尚且是個遙遠的願望,報紙仍因其會引起恐慌而隱晦不談。 現在,同志婚姻被最高法院承認。公眾對同志婚姻的支持從1996年的27%攀升到2016年的61%。 流行文化中,我們從(阿智:充滿偏見的)“虎口巡航”到(阿智:歡樂正向的)“酷兒的異想世界”,然後是現在的“月光男孩”。今日的同性戀角色如此尋常,甚至擁有缺陷(阿智:同志不再被大眾文化投射,愈來愈像一般人)。
儘管我們歡慶這些改變的規模與速度,同性戀社群的憂鬱、孤獨、與物質濫用仍停滯在數十年前。
根據研究,當今同性戀比異性戀高出2到10倍的自殺率。高出兩倍的憂鬱症。正如過往的大流行,這些創傷似乎集中在男同志身上。
最近針對紐約市男同志的調查中,四分之三患有焦慮或憂鬱,藥物或酒精濫用,或有危險性行為,或者以上三者的組合。
儘管我們的“受訪家庭”都說,男同志比直人或女同志擁有較少的密友。一項針對愛滋病診所的護理師的調查中,一位受訪者告訴研究人員:“這不是他們不知道如何拯救生命的問題,而是他們是否知道自己的生命值得被拯救。"
我不會對此假裝客觀。 我是一個永恆的單身同性戀,出生在一個明亮的藍色城市,由同志友善父母撫養長大。 我從來沒有認識任何死於愛滋的人,從來沒有碰過直接的歧視,我從衣櫃裡走出來,直接進入一個婚姻、柵欄與金毛獵犬不僅可行,而且可以預期的世界。我進出心理治療的次數遠比我下載和刪除Grindr(阿智:男同志約砲軟體)的次數還多。
“婚姻平權與法律地位的改變對一些男同志來說是一種改善。" 在紐約大學研究同志和直男心理健康差異的研究員克里斯多佛·史托特(Christopher Stults)說:"但對許多人來說,它是一種失望。 就像,我們擁有法律地位,但仍有一些尚未兌現的事情。"
事實證明,這種空虛感不只是美國現象。 荷蘭自2001年以來,同性戀婚姻一直是合法的,然男同志的情緒障礙比直男多出三倍,“自殺自殘”多出10倍。瑞典從1995年開始施行民事結合,2009年施行婚姻平權,已婚男同志仍有三倍於與已婚直男的自殺率。
所有這些難以承受的統計數據得出相同的結論:仍然危險地疏遠著同志去修通生命的一切。 然而好消息是,流行病學家和社會科學家比以往更了解其中的原因。




Travis Salway,溫哥華疾管局B.C.中心的研究員,過去五年來試圖找出為何男同志持續殺死自己。
“過去定義男同志的特徵為身處衣櫃的孤獨,”他說。 “但今日有數百萬計的男同志從衣櫃現身,他們仍然感到同樣的孤獨。
我們在洞穴麵條吧共進午餐。 時值十一月,他身着牛仔褲、膠鞋和婚戒翩然降臨。“同志婚姻?”我說。 “一夫一妻制”他說。 “我想這些(阿智:行頭)讓我們持有進入這個城市的鑰匙。
Salway在俄亥俄州的Celina長大,一個約莫10,000人的生鏽工業小鎮,這種地方,他說,對所有21歲大的年輕人來說,僅有的選擇不是結婚就是上大學。 他因身為同志被霸凌,雖在那之前早就知道自己是同志。 “很高興我在唱詩班” 他說。 “這就夠了。”所以他很小心。 高中時期大都交女友,並試圖避開男孩 - 不管是基於浪漫還是精神戀愛- 直到他可以離開那個鬼地方。
直到2000年,他成為社工與流行病學家,和我一樣對於成長過程中存在於直人和同志間的距離耿耿於懷。 開始懷疑過去孰知的男同志心理健康故事並不完整。
當50,60年代差異首度出現時,醫生認為這是同性戀本身的症狀,只是當時被稱為“性反轉”(sexual inversion)的眾多表現之一。 然而隨著同性戀運動興起,同性戀從精神疾病診斷手冊(DSM)消失,這些差異的解釋轉向了創傷。 男同志被踢出自己的家,他們的愛情生活是非法的。 當然他們有驚人的自殺率與憂鬱。 “我也有類似的想法” Salway說,“同性戀自殺是過去時代的產物,或者集中在那些看不到出路的青少年身上。"
在他看了數據之後。了解到問題不只是自殺,不只是倍受折磨的青少年,也不只發生在恐同染指的地區。 他發現,無論在何處,哪個年齡層,男同志都有更高的心血管疾病,癌症,失禁,勃起障礙,⁠過敏和哮喘 - 所有你能想到的疾病我們無一不得。Salway最後發現在加拿大有更多男同志死於自殺,而不是愛滋,這種情況持續多年。 (這也可能是美國的實況,他說,但沒有人覺得夠嚴重而去研究它。)
Fenway研究所LGBT健康人口研究中心的精神科醫生Alex Keuroghlian說:“我們從未看到類似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男同志曾被性侵或遭到強姦。"
男同志正如Keuroghlian所言,“總是預期著被拒絕。”我們不斷地掃描社會處境,想著哪些是我們可能無法融入的部分。 我們掙扎於自我肯定,總是循環地上演著社交的挫敗。”
然而這些症狀最奇怪的是,大多數人的外表根本看不出來。自從看了數據,Salway便開始走訪那些企圖自殺然後存活下來的男同志。
“當你問他們為什麼要自殺? ”他說,“多數人都沒有提到任何關於同性戀的事。”相反的,他說,他們告訴他的是關係問題,職業問題, 金錢問題。 “他們並不覺得性特質是他們生活中最突出的面向。 然而,卻是一個更可能造成自殺的數量級(an order of magnitude)。
研究人員用來解釋這種現象的術語是“少數族群壓力”。簡單來說,在最直接的形式中:身為邊緣化的群體成員需要付出額外的努力。 當妳是商務會議唯一的女性,或者你是大學宿舍唯一的黑人,你們都必須考量多數群體心中所想。 如果妳比上司傑出,或比不上他,是否就落入職場對婦女的刻板印象? 如果你沒有得到高分,會不會人們僅認為是因為你的種族? 即使沒公開的羞辱,隨著時間流逝,單單想起就可能造成傷害。
對於同志,由於我們少數族群的處境隱而未顯,效應因此被放大。 不僅我們必須做所有額外的工作,回答內部所有的問題,而且我們也無法跟朋友父母討論這些。
耶魯大學壓力研究員John Pachankis說,真正的傷害發生在你發現自己的性特質,到開始告訴別人之間的5年。即使在這段期間算是相對較小的壓力,仍有一個絕大的效應 - 並不是因為它們造成直接的創傷,而是因為我們開始預期它們。 “不用等別人叫你變態,而是你得時時調整自己的行為,以避免被別人如此看待,”Salway說。
James像是多數現身的20歲同志,告訴我,當他尚處暗櫃的七年級,一位女同學問他對另一位女孩的看法。 “恩,她看起來像個男人” 他不假思索的說 “所以,或許我可以考慮跟她上床。" 很快地,他陷入恐慌 “那就像是,有沒有人發現我說溜嘴了? 他們會告訴別人我說的嗎?"
這也是我度過青春期的寫照:"如履薄冰,偶有失足,當壓力破表,再用盡全力修補。"就像有次在水上公園,我的中學同學在等待遊戲的片刻發現我盯著他瞧: “老兄,你剛在看我嗎?”他說。 我試著轉移話題,像是“對不起,你不是我的菜”之類的 。 然後我花了好幾個星期擔心他怎麼看我,但他沒有再提起。 所有的霸凌場景僅僅發生在我腦袋。
性創傷研究員和心理學家William Elder說:“男同志的創傷是長期的。 “如果你遭逢創傷事件,你會被診斷為PTSD,可以透過四到六個月的治療解決。 但如果你身陷年復一年的小壓力,你腦中擔心關乎性取向霸凌的的小事情? - 使得情況可能更糟。
或者,正如Elder 所說,身處暗櫃裡就像有人在你手臂輕輕碰一下,一遍又一遍。 剛開始它很煩人。 過了一會,它令人抓狂。直到最後,它們僅變成腦袋中的一件事情,然後每天處理它的壓力開始在你身體積累。
同性戀的成長許多方面似乎與極端貧窮的孩子是很類似的,對人的身心都有害。
一項2015年的研究發現,同志分泌較少的皮質醇(cortisol),這是一種壓力調節激素。 他們的系統在青春期如此激活,並且持續運作,因此在他們長大成人後反而變得遲鈍無感。偕同研究者 Katie McLaughlin說。 2014年,研究人員比較直男與同志青少年的心血管風險。 他們發現同志小孩並無更多的“壓力生活事件”(直人小孩也會面對的問題),但他們經歷的種種卻對他們的神經系統造成更多損害。
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的壓力研究員Annesa Flentje 專門研究少數民族壓力對基因表現(gene expression)的影響。 所有這些小小的衝擊,結合我們對它們的適應,她說,會成為 “無法被挑戰或關掉的自動化思考,甚至持續30年。"無論我們是否意識到,我們的身體在不知不覺中把暗櫃帶入成年生活。 “我們沒有工具來處理童年的壓力,也不認為它是成年的創傷”, 兩年前辭去諮詢工作的John,在Adirondacks展開製陶(鉛)的冒險之旅 。 “我們的本能反應是以童年的方式去處理現在發生的事。"
即使是致力了解少數族群壓力的Salway,他也說過,許多日子他和伴侶走在溫哥華所感到的不適。 沒有人攻擊他們,但過去曾有一些蠢蛋在公共場合朝他們大聲吼叫。 這不需要發生很多次,當你開始預期它們之前,當你看到一輛汽車接近時,你的心已開始砰砰跳。
然而,少數族群壓力沒有辦法完全解釋何以男同志有這麼多健康問題。 雖然第一輪傷害發生在我們衣櫃現身之前,然而後來的第二輪,或許更為嚴重。




《你從媽媽的房子來到同志夜店,看到很多人都在嗑藥,感覺就像,這是我的社群嗎?比較像是操他媽的原始叢林吧?!。》
從來沒有人告訴Adam不要娘娘腔。 但他像我一樣,也和我們大多數人一樣,總有一天會學會。
“我從不擔心我的家人會恐同,”他說。 “兒時我總習慣在身上裹一條毯子,感覺像洋裝,然後就在後院跳起舞來。 我的父母覺得這很萌,因此他們拍了視頻,拿給祖父母看。 當他們全部盯著視頻瞧,我則躲在沙發後,感到十分害臊...那一年我肯定有六七歲。
當他升上高中,Adam學會控制自己的言行,因此沒有人會懷疑他是同志。但他說:“我無法相信任何人,因為我仍得克制某些東西。 這種在世上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運作著一切,感覺就像成為自己孤獨的代理人。
16歲現身後,Adam一畢業就搬到舊金山,從事愛滋防治工作。 但與他人的距離感仍沒有消失。 所以,他說:“我用很多很多的性來克服它, 這是同志社群最容易取得的資源。 你得說服自己,如果和某人發生性關係,將會擁有親密的片刻。性最終變成某種支撐。"
他長時間工作,回到家已精疲力盡,這時候哈點草,倒一杯紅酒,打開約砲app找人來玩。 有時接二連三停不下來。 “一旦我送走上一個,就會想說,感覺還不夠,然後又找另一個。"
就這樣過了許多年,去年感恩節回家探望父母,因為壓力過大,導致無可遏抑地想做愛。當他終於找到一個住在附近的人願意約,立馬衝進父母房間翻箱倒櫃,看看是否有威爾鋼。
"所以那是你生命的最低點? " 我問他。
"不知是第三或第四次了! "他說。
Adam 現正參加12步驟性成癮治療計劃,已經六個禮拜沒有性生活了。 在此之前,他最久沒有性的時間僅有三四天。
“有些人因著好玩而有大量的性,這很好。 但我彷彿用盡全力擰乾一條抹布,希望可以從裏頭擠出一點甚麼,卻甚麼也沒得到 -原來我真正要的是社會支持,或者陪伴。 這是一種對生活不加處理的方式。 我不斷否認這是問題,因為我一直告訴自己:“我現身,然後搬到舊金山,我做到了,而我只是做了任何同志都會做的事。"
幾十年來,心理學家念茲在茲:同性戀認同形成的關鍵階段都會導向現身,一旦我們對自己感到自在,就可以開始跟社群其他人,透過做同樣的事來建立生活。 然而過去10年,研究人員發現,用力溶入社群只會落得愈有壓力。 2015年發表的一項研究發現,新近現身的男性在焦慮與憂鬱的比例上,高於身處衣櫃的男性。
“這就像你從衣櫃現身後,期望毛毛蟲可以蛻變成花蝴蝶,然而同志社群卻扳倒你的理想,”Adam 說。 當他首次現身 “我去西好萊塢,因為我的同路人都在哪裡。 但真的很可怕。 那個地方全是同志大人,不歡迎小屁孩。 “你從媽媽的房子來到同志夜店,看到很多人都在嗑藥,感覺就像,這是我的社群嗎?比較像是操他媽的原始叢林吧?!。"
“我17歲時就現身,卻沒有在同志場景中見過屬於自己的地方,” 軟體開發商Paul說: “我想墜入情網,就像電影中看到的異性戀一樣。 但我覺得自己只像一塊肉。 有件事情糟透了,以前我去雜貨店可以慢慢走上40分鐘,現在卻快快在10分鐘內抵達,主要原因是我害怕走在同志大街上。"
我從Paul那裏聽到的,跟我從其他人聽到的一模一樣,就是"二度創傷"。
你背負著孤獨長大,累積許多包袱,然後你來到卡斯楚、雀兒喜、還有男孩鎮,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因為原來的你被接受。然後你意識到這裏每個人也有自己的包袱,突然間你不是因為同志本質被拒絕,而是因為你的體重、收入、還有種族。"昔日飽受霸凌的孩子" Paul說:"現在反過來霸凌自己人。"
"男同志對自己人特別沒有禮貌," 從事導遊工作的John說:"在大眾文化中,扮裝皇后以嘴賤聞名,然而刻薄畢竟是不健康的。我們所有人都曾因為青春期那一大團東西感到困惑或者自欺欺人,我對於社群展示給外人看的東西感覺不太舒服,所有我們展示給別人的東西最後都會回過頭來傷害自己,簡單來說就是壞心眼。"
我所認識的男同志都曾遇過別人對他們說(或者做)過有害身心的鳥事。有次約見的一個傢伙對我說,你看起來比照片還矮,立馬起身二話不說走人。西雅圖的健身教練Alex ,曾被一個游泳隊的隊友虧:"如果你可以無套幹我,那我可以跳過你的臉。" Martin,一個住在波特蘭的英國人,在搬到那之前胖了十磅,結果在耶誕節,收到一個Grindr的訊息:"以前你這麼性感,現在你該為毀掉自己感到可恥。"
對於其他少數族群,跟自己相似的人比鄰而居會減輕焦慮與憂鬱。因為靠近那些甚麼都不用說就可以了解你的人本來就有很大的幫助。然而對我們來說,效果卻是相反。許多研究顯示:生活在同志社區可預測高風險性行為與冰毒使用,然後在參與一般社區活動如志願服務或者運動上有較低的比率。一項2009年的研究顯示:生活在同志社區的男同志對於浪漫愛的滿意度較低。
"男同志與雙性戀不約而同地談到同志社區是他們主要的壓力源," Pachankis說。主要原因是因為"團體內的歧視"比之"主流團體的歧視"來得更傷人。有一點很容易被忽略,那就是對那些不喜歡你的直人,只消比中指與翻白眼就夠了,因為你無須他們對你認可。然而被同志拒絕,感覺就像是失去了交友與戀愛的唯一管道。被自己人遠遠推開傷害比較大,是因為你需要他們。
我訪談的研究者說明男同志會這樣彼此傷害的原因主要有二:第一個原因,也是最常聽到的,我們視彼此如糞土主要是因為我們都是男人。
"男子氣概的挑戰在男性群體容易被放大,"Pachankis說。"男子氣概是危險的,它經常必須付諸行動,或者防衛、或者囤積。研究顯示:在一群男人中如果你膽敢挑戰男子氣概,他們會氣燄高張,開始表現出財務冒險,或想揍人的樣子。"
這幫助我們了解同志社群中普遍對陰性氣質的汙名。Dane Whicker,杜克大學的臨床心理學家與研究員指出:大部分的男同志都希望跟陽剛的人約會,也希望自己表現得陽剛。歷史上,可能因為男子氣概比較容易融入異性戀社會。或者是內化的恐同症:陰性氣質的同志總被視為肛交中負責接受的零號角色。
一個歷時兩年的縱向研究發現:走出暗櫃的年長男同志,大都傾向變成一號或不分,研究者看出這種自我磨練 (有意使自己顯得比較男子氣,或者分擔不同的性角色),是一種男同志彼此施壓下取得性資本的方式。這與你上健身房或者修眉毛是一樣的道理。
"我開始改變的唯一理由就是要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一號。"Martin說。當他剛現身時,總被認為太瘦、太娘、零號無異。"於是我開始裝man,我的男友最近注意到,當我點飲料時總會壓低聲音八度,這是我走出暗櫃那幾年留下的後遺症,當時的我認為只要模仿蝙狐俠Christian Bale說話的聲音,就可以取得約會的機會。"
Grant,一個在長島長大,後來搬到Hell’s Kitchen的21歲男孩,提到自己對站姿的在意。以前他總是手插腰,一隻腳輕輕惦著,像是要跳大腿舞似的。升上大二後,他注意到許多男老師那些不完美的站姿,輕鬆把腿張開,手臂隨意地擺放在兩邊。
男子氣概的陳規讓每個人都付出代價,甚至包括陽剛者也是。女性化的男同志有較高的自殺風險、較容易感到孤獨、且罹患心理疾病。陽剛男同志則是有較高的焦慮、嗑藥與性冒險、而且更常刺青。一個調查同志社群何以憂鬱的研究發現,憂鬱的結果主要顯示在陽剛男同志身上。
第二個原因顯示出何以同志社群拒絕彼此(而非如何拒絕)的特殊壓力因子。
近十年傳統同志場所-酒吧、夜店、與三溫暖-逐漸消失,被社群媒體取代。超過70%的男同志會使用Grindr 與 Scruff 來認識彼此。2000年,20%的同志伴侶就是透過社群媒體認識對方。2010年已經上升到70%。透過朋友介紹的同志伴侶從原本的30% 下降到12%。
當你聽到社群軟體在同志生活佔有重要地位時可能會吃驚,最受歡迎的Grindr就說,它的使用者平均一天花90分鐘在上頭。這也正是那些令人震驚的媒體故事發生的原因-謀殺,恐同人士透過軟體尋找受害者,還有新近發生在倫敦與紐約的藥愛(chemsex)。然而這些app的真實效應總無聲無息地進行著,甚少被注意,卻以這樣的方式影響深遠。對我們來說,它已經變成我們與其他同志最初的互動管道。
"在Grindr釣人比一個人去酒吧容易得多。"Adam說:"特別是你剛搬到一個地方,透過交友app交友比較容易。如果特別要找地方聯誼恐怕難上許多。"
"在一些慾火難耐的時刻我會上Grindr。" Paul說:"我會上傳裸露照片,然後收到一些訊息說我很性感,當時感覺真是棒透了。可是後來甚麼也沒發生,幾天之後這些訊息不再傳來,感覺像是在對疥瘡抓癢,卻愈抓愈癢,難以收拾。"
這些app最糟糕的部分,(關於直男與同志之間的健康差異),並不是我們使用過量,而是它們全被設計得符合我們對自己的負向信念。二度創傷壓力研究員Elder在2015對男同志的訪談指出:90%得男同志希望他們的伴又高又年輕,陽剛肌肉,還要是白人。絕大部分的我們鮮能符合這些標準,遠遠少於五項以下,但是這些app卻提供了最有效的自我挫敗途徑。
Paul說他"一上線就等著被拒絕。" 前諮詢師John芳齡 27,身高 6呎1,羊毛衫下六塊肌若隱若現。即使如此他也提到大部分送出的訊息都沒得到回覆。他會花10個小時在app跟人聊天,無論是在開會或者在喝咖啡,總是同時忙著釣人。
Vincent目前在舊金山公共衛生部門對黑人與拉丁裔進行諮商工作,提到這些app對有色人種與少數族群也有害,最常見的兩種典型反應是:拒絕("抱歉,我對黑人沒感覺"),還有戀物癖的回應(你好,我哈死黑人了!!) Paihan是住在西雅圖的台灣移民,給我看他的Grindr信箱,跟我的一樣,大部分送出的訊息都沒有回應,少數回應的訊息也只草草說句:"再聊喔!"。
太陽下無新鮮事,1980年代開始撰寫"社交孤立"的心理學家Walt Odets說:男同志過去在澡堂遇到的麻煩,現在以同樣的方式發生在Grindr。他在年輕病人身上看到的不同是,過去你被拒絕後還有可能聊上幾句,或許不能做朋友,至少是一個正向的社交經驗。但在app上,假使你不是某人的菜,你會直接被忽略。" 男同志談起社交app就如同直人談起Comcas,感覺不好但也不能怎麼樣,耶魯大學的心理學家Michael Moore說:"在小城是你需要它,它提供了類似酒吧的功能,缺點就是它成了所有偏見的集散地。"
這些app強化了,或至少加速了Pachankis說的"世界級頂尖小孩"的成人版。對孩子的我們來說,在暗櫃長大讓我們致力於某些價值,外在的世界要我們精通課業與運動。然後,長大成人後,社群的常規又對我們施壓,希望我們更專注於外表、男子氣概、還有性表現。然而,假使我們可以競爭,達到那些標準,所有我們努力的也只是成為有朝一日不可避免地失去時毀掉我們的東西。
"我們透過別人的眼光來存活。" Alan Downs,"絲絨憤怒"的作者也是心理學家如此評論。它的書談到男同志掙扎於社交成就與羞恥感。"我們想要有更多男人,更多肌肉,更好的社會地位。任何可以帶給我們成就的東西。然後我們在40歲忽然醒來,已然精疲力盡,不禁問自己,這就是我們要的嗎? 然後,憂鬱隨之而來。"




紐約大學教授Perry Halkitis從90年代早期就開始研究男同與直男的健康差距,出版四本關於同志文化的書,訪談了死於愛滋的男同志,戒除毒癮的男同志,以及辛苦籌畫婚禮的男同志。
這也是為什麼兩年前,18歲的姪子James怯生生地站在門前,面向坐在沙發上的Halkitis與他先生宣布自己是同志時。
我們告訴他:"恭喜!你的會員卡跟導覽手冊正在隔壁房等著你," Halkitis回憶道:"但他太緊張了,完全聽不懂我們的玩笑。"
James成長於皇后區,在一個充滿情感的自由派大家庭長大,與公開現身的同志小孩一起上公立學校,Halkitis說:"然而,仍有莫名的情感困擾,也就是在理性上知道一切沒事,但情感上仍讓自己躲在暗櫃。"
多年來,James告訴自己不要現身,他不想惹人注目,也不想回答一大堆問題。他連自己都搞不懂身為同志這件事,怎麼還能回答別人的問題呢?
"電視上充斥著傳統家庭,"他告訴我:"然後G片上人人都要練壯、而且總是單身且不斷做愛。讓我以為此生不會有童話故事,或者同志生活與愛情絕緣。"
James清楚記得自己決定永不現身的那一刻,當時肯定有10或11,陪父母到長島度假。"環顧我的大家庭,孩子在身邊跑來跑去,忽然意識到自己永遠無法擁有這些幸福,當下就哭了出來。"
我意識到,他所說的第二段經驗,正是我在同樣年紀的感受,一模一樣的憂傷。
James的憂傷發生在2007,我的在1992,Halkitis說他的則在1977。因為驚訝於姪子與他共享同樣的經驗,因此決定下一本書要探討衣櫃裡的創傷。
"既使到現在,既使身在紐約,既使有接納的家長,現身仍然充滿挑戰,"Halkitis說:"或許永遠都是。"
我們該如何看待這件事?當我們把同志婚姻與反歧視法視為權益的保障,關於法律與健康的關係還有甚麼是我們沒有想到的?
我發現最引人注目的研究出現在2004與2005年,男同志的焦慮與憂鬱直直飆升。
當時14個州通過將婚姻定義為男女之事的憲法修正案。 這些州的男同志情緒障礙立馬增加37%,酒精成癮增加42%,廣泛性焦慮則增加了248%。
這些數據最令人心寒的是,生活在這些州的同志權益沒有任何實質的改變。在修正案通過前,我們沒有辦法在密西根結婚,在修正案通過後,我們依舊無法在密西根結婚。法律象徵主流群體知會同志他們不悅之事的方式。更糟的是,焦慮與憂鬱的攀升並非發生在憲法修正案的州,而是發生在全美的同志社群。法律的運作使我們受苦受難。
事實就是,我們國家最近選出了一個亮橙色的混世魔王(阿智:指川普),公開且急切地透過行政命令逆轉了同志社群過去20年來的努力。並且傳達給同志(特別是年輕且需緊抓住認同的小同志)赫然入目的恐怖訊息。
任何關於同志心理健康的討論都要從學校的種種開始說起。晚近雖然有所進展,然而美國學校對兒童仍是危險之地,充斥了好為人師的兄弟會男孩,冷漠的老師,與倒退的政策。
反霸凌研究機構GLSEN的主席Emily Greytak告訴我,從2005到2015,因性取向被霸凌的青少年比率完全沒有下降。美國只有30%的學區擁有特別針對LGBTQ兒童的反霸凌政策,其他無以數計的學區則在政策上阻止教師以正向的方式討論同性戀。
這些限制使得孩子在面對少數族群壓力時倍感艱辛,幸好不是每位老師以及曲棍球校隊都要接待同志在家過夜 (阿智:作者以反諷的修辭,鋪陳出同志最害怕的社交情境)。
Marquette大學的研究員Nicholas Heck最近四年籌辦了中學同志的支持團體。帶領他們與同學,老師,雙親互動。幫他們將性別特質所產生的壓力,從琳瑯滿目的青春期壓力中區分開來。
舉個例子,一位少年正面臨父母希望他念藝術而非財經的壓力,雖然父母立意良善-希望未來不要進入恐同者橫行的科系-但重點是他已經夠焦慮了:假使他放棄財經,是否就意味著他向汙名屈服? 假使他聽從父母修習藝術卻仍被霸凌,還會告訴父母他的痛苦嗎?
Heck說:訣竅是讓孩子可以公開討論這些問題,因為少數族群壓力最顯著的標誌就是閃躲。
譬如孩子在大廳撞見貶抑的批評時,常會刻意從另一側樓梯下樓,或者塞上耳機充耳不聞。當他們尋求老師協助卻得到不置可否的回應時,往往會讓他們停止向大人尋求僻護。
Heck說:研究中的孩子開始拒絕為這些霸凌負責,他們學到雖然無法改變環境,至少要停止責備自己。(阿智:最常見的說法是這個孩子特立獨行過於囂張,因此被討厭,希望孩子可以改變個性與性特質好適應環境。)
我們的目標就是找出這些孩子並且教導他們預防少數族群的壓力,然而對於內些內化很深的人我們可以怎麼做?
"對於年輕同志我們有很多事情要做,雖然這些並不等同於三四十歲時要處理的問題。"
Salway告訴我:"我甚至不知道你要往哪裡去。" 問題在於我們對心理疾病、愛滋防治、與藥物濫用建立了不同的立論,然而所有的結果都顯示出:這些不僅是三種流行病而已,而是一種。
被拒絕的人傾向於自我治療,使其可能發生危險性行為,進而感染HIV,然後這些結果又迫使他們被拒絕,如此下去沒完沒了。
過去五年,隨著這種彼此相關的證據逐漸積累,許多心理學家和流行病學家開始把同志的疏離(alienation)視為一種“症候群”:一大群健康相關的問題,沒有一個可以單獨修復。
壓力研究員Pachankis剛剛完成全國首例的"同志肯定認知行為治療"的隨機對照實驗。
歷經多年的情感閃避後,"許多男同志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感受,"他說。當他們的伴侶說:"我愛你"的時候,他們可能會回答:"我愛煎餅。"他們會與尋尋覓覓的那人分手,竟是因為那人把自己的牙刷留在他家。又如同我所認識的大多數人,與陌生人做愛時沒有自我保護,竟是因為他們從來不知道如何傾聽自己的恐懼。
這種情感上的去依附(Emotional detachment)是全面性的,Pachankis說,他長期工作的許多病人都無法認出自己努力爭取的事物-擁有絕佳身材,比別人更努力工作更傑出,然後在周末的Grindr釣人-正在增強被拒絕的恐懼。
只消指出這種模式便可以得到巨大的進展:Pachankis的病人短短三個月便減輕了焦慮與憂鬱,藥物使用,還有無套性行為。他正打算將此研究擴展到更多城市,更多受試者,以及更長的試驗期。
雖然這些解答不盡完美,仍然值得期待。不知是否有朝一日可以看到直人與同志的心理健康差距拉近(至少還沒完全拉近)。
依然有更多的異性戀小孩遠遠超過同志小孩,我們仍會被他們孤立。在某些層面上,我們仍會在家庭、學校、與鄉鎮中孤單地長大。但這或許不是壞事,跟主流保持距離可以轉化成內在的某些東西:我們的風趣、我們的彈性、我們的同理心,我們打扮與唱跳的本領,都是我們的內在資源。我們必須認知到爭取更好法律與環境的重要-就像我們努力彼此善待。
我總記得軟體開發商Paul說過的話:"男同志總是告訴自己當愛滋疫情減緩我們會變好,當愛滋疫情受到控制,我們又告訴自己如果可以結婚我們會變好,現在可以結婚了,我們又期待如果沒有霸凌我們會變好。我們總是等待有朝一日我們不要與人不同,然而事實是,我們就是如此不同,現在該是到了試著接受並加以處理的時候了!" 


※ 阿智翻譯於:
http://highline.huffingtonpost.com/articles/en/gay-loneli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