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智心理師
電影,精神分析,多元性別,夢
派特森的詩與靜默:從 Marion Milner 到電影的心靈狀態
阿莫多瓦與精神分析
非二元性別
崩潰的恐懼
20220505山風頻道講稿
在討論"崩潰的恐懼之前總會想起"返校"這部電影,我們知道"返校描寫的是白色恐怖時期國民黨對民間思想的派害與打壓,國家機器透過教官這個位置進入校園施行思想管制,就像是嚴密的防衛組織所執行的任務。
溫尼柯特形容的崩潰的恐懼主要集中在防衛組織的潰堤,讓主體退回到全然沒有保護的初生狀態(甚至更早),失去了扶持與促成的母性環性,任何內外事物的刺激都會造成巨大的創傷。
電影"返校"雖然呈現的是被國家迫害的小人物對創傷的恐懼;但背後瀰漫的或許也可以說是,國家嚴密的言論管制(防衛組織)終究不敵對言論自由渴求的心靈(防衛組織潰堤)的恐懼。
「你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來?」
「把所有的痛苦都留在過去,就這麼忘了不好嗎?」
「總得有人活下去,記得這一切有多得來不易。」
—電影"返校"
方芮欣與魏仲廷,殷翠涵與張明暉
之一、前言:「你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來?」
電影"返校"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台詞,隨著預告片的播放,不寒而慄之餘也感到一陣心酸。這句電影觸及六零年代白色恐怖的創傷,演員王淨所飾演的方芮欣最終還是選擇面對了她所不願觸碰的罪惡感…
在閱讀"崩潰的恐懼"時,腦中不時輪轉著"回憶、重覆、與修通"這篇文章。似乎是溫尼柯特在向佛洛伊德致意。
這種似曾相識,讓我們來閱讀以下這段文字就可以理解:
要問的是:何以病人不斷為這屬於過去的事而煩惱? 答案肯定是,原始痛苦的原始經驗無法進到過去,除非自我能先將它收集到現在的體驗,納入全能之中加以掌控(設想母親/分析師輔助自我的支持功能)。
換句話說,患者必須持續尋找未曾體驗的過去細節。這種搜羅採在未來尋找此一細節的形式。
除非治療師能夠在此細節已然成為事實的基礎上成功地工作,否則患者將會不停地害怕找到那被迫尋找之事。
另一方面,如果患者準備好接受這種奇怪的事實,即尚未體驗的事情過去確實發生過,那麼在移情中體驗痛苦的道路會被打開,能對分析師的錯誤失敗作出反應。
後者可由患者以不過度的配額加以處理,患者可以將分析師每次的技術失誤都解釋為反移情。 換言之,患者逐漸將促進環境的原始失敗匯聚到他或她的全能領域,還有依賴狀態(移情事實)的全能體驗。
這一切全都非常困難、耗時且痛苦,無論如何也絕非徒勞。
Winnicott, D. W. (1974) Fear of Breakdown. International Review of Psychoanalysis 1:103-107
我們再讀讀這段:
患者沒有回憶起任何他然忘記與潛抑之事,卻用行動表現出來。使它重現,並非作為記憶而是作為行動;他重複它,當然,是在不知道正在重複它情況下為之。
例如,患者不會說他記得,過去對他父母的權威如何的叛逆與批評;相反地,卻用那樣的方式對他的醫生表現出來。
他不會記得,在他嬰兒時期的性研究中,如何進到一個無助絕望的僵局;但是他產生一堆奇怪的夢與聯想,抱怨任何事情都無法成功,並且確定,他命中註定絕對不可能完成所承擔之事。
他不會記得,曾經強烈地恥於某些性活動並害怕被發現;但是他清楚,他恥於現在著手的治療,並努力對每個人隱藏。族繁不備載。
…這些重複的、在移情中展現的行動中,我們被牽引著走在這條通往喚起記憶的熟悉道路,在阻抗被克服後,記憶會毫無困難地、如同它們曾經那樣地浮現。
Freud, S. (1914) Remembering, Repeating and Working-Through (Further Recommendations on the Technique of Psycho-Analysis II). The Standard Edition of the Complete Psychological Works of Sigmund Freud 12:145-156
(停下來討論)
只是佛洛伊德聚焦的,是在三歲之後有著完整客體,充滿性特質的親職關係體驗。而溫尼柯特在意的,更是一個人的主體性如何在母職的協助下可以安然地長成。
當然兩者都注意到,在這崎嶇的成長路途,路上的坑巴與阻礙,還有嬰幼兒無可避面的創傷。
面對這些創傷,主體尚有防禦組織加以應對,一個好的防禦組織為的是尋求餘裕,一方面讓前方的路還可以走下去,另一方面讓我們可以緩一緩,留待日後回神尚且能夠感受與思考,讓我們更了解自己、他人,以及這個世界。
但是會成病症乃因為防衛組織已成龐然巨物,主體的窠臼;剛開始我們會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症狀開始浮現,生活脫軌失序。防衛組織已經從保護我們的寶物變成遮蔽前方道路的障礙。更重要的是,防衛組織已經變成遮蔽我們照看內心的白內障。
溫尼柯特著重在現在過去與未來時間序,強調在防衛悄然運作下,主體感受到面對未來的窘迫,日日驚懼著,不知道會撞見甚麼可怕的事?只是這種恐懼感著實來自過去,因為無法想起,因此我們被陷於某種病症的結界,頓時成為無法超脫於現世的鬼魂。
而要掙脫此種枷鎖,必須從現在的經驗中去尋找去發現,通常都是從治療師的同理失敗或者技術失誤開始,我們被激起種種波瀾起伏,透過這些情緒風暴,再加上治療師的扶持與促進性環境,使得我們可以逐漸地明瞭,最後與脫落的創傷記憶接軌。
佛洛伊德則著重在診療室內的行動化,也就是透過移情所呈現的行動失意,就像是在白天夢遊一般,演出連自己都不記得的過去。
瑞君回應蔡醫師的配套措施:納入全能的領域,治療師可以透過輔助性自我讓個案可以幫忙個案掌握。
蔡醫師:很多夫妻不和,通常是從小小的錯誤與差異。講得愈容易的事情背後都有很深遠的涵義。
瑞君:彼此之間的不理解,幻滅。
(停下來討論)
之二、分析無用:「把所有的痛苦都留在過去,就這麼忘了不好嗎?」
選擇遺忘永遠比較輕鬆不是嘛?但方芮欣的靈魂卻因此永遠被困在了過去。如果不去正視那個心中的傷口,是永遠不會得到解脫的。
我必須理所當然地理解和接受對官能症的分析。
基於這個假設,我認為在這個討論下,分析開始完好如初,然後分析隨波逐流;正在發生的是,分析師與患者在分析中在官能症中共謀愉快,事實上這種疾病是精神病的。
這對分析伴侶一次次對他們共同造就的事情感到滿意。它是有效的,看來很聰明,因著共謀而感覺舒適。 每一次所謂的進步都以失敗告終。 病人把它打碎說:那又如何?
事實上,進展不是進展。這是分析師與患者玩老酒新瓶的牽拖遊戲。
主要問題是,誰能責怪患者或分析師(當然,除非在一條很長的官能症釣線上,會有分析師樂意扮這條精神病大魚,希望藉此通過某種命運的詭計來避免最終的捕獲,例如一對伴侶的死亡或經濟後援失敗)。
我們必須假設患者和分析師確實都希望結束分析,遺憾的是,除非經歷可怕的事,否則已經抵達低谷的底部。
事實上,有一種出路是病人崩潰了(身體或精神的),可以很好地開始工作。 然而,如果解決方案不夠好,不包括患者對分析的理解與洞察,事實上,我說的患者是無法承受崩潰送到精神病院的社會中堅。
蔡醫師:有很多個案談得看似很成功,背後卻失敗,因為沒有找到問題。有些個案很有成就是因為自我的能力很棒。
瑞君:誤以為功能很好,彼此共演成都很好啊,有進展啊,這是假的進展,核心的問題都沒有被處裡到。
一步步處裡:先是尋常人際,再觸及憂鬱的本質(更難),最後才是更原始前憂鬱客體的部分。
蔡:handling把屎把尿的功夫,在講深刻的事情之前要先做的事情。
(停下來討論)
在治療場景中常見的實情是,隨著治療的進展,分析往往不可能處於風平浪靜的時期。新手治療師往往會困惑,為什麼前一陣子治療很有進展,個案好端端的,為什麼會變得不討喜,甚至開始變得不配合(如長時間沉默)或有脫序行為?就個案這端,治療師也莫名其妙地變得嚴厲或者不理解她?
其實,如果治療都在軌道上進行,我們可以說這是一個可喜的進展,表示治療即將進入下一階段,前面移情的處理,導致下一個移情的到來,就像是俄羅斯娃娃一般,外面打開裡面還有另一個小娃娃。
但如果一段治療關係永遠和樂如初,治療師溫暖同理,個案很有洞察力,或者談來談去都是那些詮釋,就得留心,會不會有共謀發生。
就像溫尼柯特形容的:"除非在一條很長的官能症釣線上,會有分析師樂意扮這條精神病大魚,希望藉此通過某種命運的詭計來避免最終的捕獲,例如一對伴侶的死亡或經濟後援失敗。"這場老酒新瓶的牽拖遊戲注定要失敗,為了個案的利益,沉悶的共謀必須被打破。
因為共謀屬於舊的心智運作,因此被打破的情況往往會被體現為一種外來物,譬如個案會說經濟陷入困境無法支持治療,但或許個案更想說的是,他覺得治療的停滯讓他白費金錢。又或者這場分析無法進入甚深的潛意識,無法回到更早期的處境之中。
因為有些問題來自於更早期的創傷,故在伊底帕斯期著墨恐怕只是浪費時間與金錢,不如破釜沉舟進入前伊底帕斯期的潛意識中工作。換句話說,官能症的病人像是披著羊皮的狼,而精神病的狼還未現身,如果治療師不夠敏感,病人會給治療師的另一次機會是他的崩潰,可能體現為某次意外,或者身心出狀況,如果治療師這時候還把他誤認為是外在事件的話,那這場分析應該會提早結束。
蔡:佛洛伊德還無法觸及的精神病性,溫尼柯特談榮格自傳那篇文章。
瑞君:到底甚麼是愛?卻也有講反移情的恨
社福機構很難處裡的小孩,
(停下來討論)
之三:理論的進一步應用"怕死":「總得有人活下去,記得這一切有多得來不易。」
張明暉老師要學生們明白,錯的從來不是他們,而是這個國家,只要能夠活下去,就有改變的希望。
我大部分的想法都受到患者啟發,感謝他們。我尤其欠其中一個患者一句: '驚人的死亡'。
過去發生的事情是死亡作為某種現象,而非我們觀察到的那種事實。
許多男人女人終其一生都在想,是否可以通過自殺找到解方,也就是將屍體送進死亡。,自殺不是解答,而是絕望姿態。 現在我了解我的思覺失調患者(她確實自殺成功)。
當她第一次說:“我要求你做的事情就是幫忙我,為著正確的理由而非錯誤的理由自殺。"我沒有成功,她在尋找解方的絕望中自殺了。
她的目的(正如我現在看到的)就是讓我說出,她在嬰兒早期就已死去。在此基礎上,我認為她和我原本可以延遲她身體的死亡,直到年老的死亡到來。
死亡以這種方式被視為,發生在患者身上,而患者還不夠成熟到足以去經驗,其意涵為殲滅。 如同這樣,發展了某種模式,在此之中存在的連續性被患者對嬰兒期衝擊的反應給打斷,凡此種種乃被允許的環境因素,因促成環境的失敗而受到衝擊。
(就這個病人的情況,麻煩很早就開始,由於母親的恐慌,過早的意識在出生前就被喚醒,此外,未確診的前置胎盤造成分娩的複雜變數為其增添艱辛。)
(停下來討論)
如果說害怕崩潰是害怕想起生命早期那種防衛全然瓦解的經驗(誠如溫尼柯特列出的:回到未整合的狀態,永遠墜落,心身合一的喪失,安頓失敗,失去真實感,失去客體關聯的能力。 )那麼怕死會不會是因為我們曾經死過?
生命早期的死究竟是甚麼滋味?就溫尼柯特的個案而言,她因為母親沒有診斷出前置胎盤的疾病,導致她在出生時蒙受極大的創傷(據查到的資料說,前置胎盤會造成大量出血,可能會使寶寶窒息而死)。再加上母親過度恐慌,無法在這個過程中給予寶寶扶持,造成人格核心很大的毀損。
就陳瑞君心理師在週二整理的文獻看來,面對這種情況的寶寶,會造成自我組織扭曲,此外,好的方面會形成自我扶持的假我盔甲,壞的方面可能會造成一種對於倚賴的極端困難(與母親融合的恐懼)。
讓我們想像母親的胎盤病變,子宮作為母女融合的所在地,胎盤作為輸入營養與排放有毒物質的樞紐,小孩可能會經驗到一種吸收與排除的不適感,有毒的母親,或者有毒的幫助無所不在,在生命最早的培育之地,卻成為充滿著死亡氣息的沼澤。
因此,我們可以設想,在移情中個案一定程度的困難於倚賴分析師,因此當個案意識到自己自殺的衝動是不正確的死亡原因,希望溫尼柯特協助她找出正確的死亡原因時。我們可以說,溫尼柯特一定程度上有幫到這個個案,讓她可以一定程度地倚賴溫尼柯特的洞察。
蔡:為什麼我想忘掉卻忘不掉?現在沒有辦法呈現現在看清楚,無法忘掉以前?
怕死的人都已經死去,求生的結果卻像是找死。
(停下來討論)
在這個以「抱持性環境的存在」為特徵的地方,「繼承的潛能」(inherited potential)本身正在成為一種“存在的連續性(continuity of being)。存在的另一種選擇是反應(reacting),而反應會中斷存在且消滅。存在和消滅(Being and annihilation)是兩種選擇。因此,抱持性的環境(The holding environment)的主要功能,是將嬰兒必須對其侵入impingements的反應及導致個人存在的毀滅減至最低,從而 [《親子關係理論》,1960,p. 47]
消滅的發生是因為核心自我的孤立(isolation of the core self)受到威脅。需要母親的自我支持來保護嬰兒的核心自我;在沒有自我支持ego-support的情況下,嬰兒被迫自己維持這種保護——也就是說,發展出精神病性的防衛(psychotic defences)。 (陳瑞君心理師翻譯)
這段文字說明精神病的防衛是一種崩潰,在生命早期最需要協助的時候不僅缺乏協助,更要去應付外在環境的衝擊,可想而知,此時所長出的精神病性防衛是多麼的原始而強大,不然如何可以活下來?但也因為這樣的防衛,活下來的個案也等同於死去。個體活成像是電影返校中漂泊於人間的鬼魂,渴望記得可以超渡他們的痛苦。
這種精神病性的防衛讓我想到電影狗臉的歲月那個飽受創傷的男孩英瑪(父親遠在國外,母親肺癌末期生命岌岌可危),腦中總是不段播放著被送到外太空做實驗的無辜無助的小狗西卡的畫面。足見他對小狗命運的認同。溫尼考特在談到兒童早期的危險與困頓以這樣形容:那些害怕崩潰的病人並非害怕某個未知的情境,而是害怕回到一種之前的、難以承受的遺棄狀態。太空船在此還有另一個隱喻,就是作為精神病撤退的太空船,全然地孤絕於世,這樣的情緒在電影中被導演幽默地透過運用英瑪回陸地的太空船遊戲被化解,那象徵太空船的機器中途故障卡在半空,卻被眾人同心協力地想辦法解決,最後英瑪被護送回地面。玩捉迷藏的小孩最終被找到。
漫漫回家路:台灣電影中的同志與家庭(部分內容)
#本文於20200年台灣精神分析學會應用工作坊報告,之後會結集出版。 在此僅引用部分內容供大家參考。
異性戀的陰影
《親愛的房客》成功的講述了關於異性戀家庭的陰影如何投射到同性戀身上。
沒有誰要破壞婚姻體制,同與異之間從來不是誰取代誰?而是在異性戀婚姻體制之外,有沒有另一種選擇,或許這就是b e y o n d的意義。
無論是台灣或法國的婚姻平權論戰,都可以感受到這股氛圍:
好像婚姻這兩個字被同志沾上就會失去其理想性;事實上無人可以破壞婚姻體制,更重要的是去思考婚姻體制是否跟得上時代的轉變與潛意識的呼聲。
以台灣為例:就2020年統計,台灣離婚率亞洲第一。台灣生育率世界倒數第一。
法國則是從1980年代開始討論同性婚姻的議題。1999年通過立法的民事契約制度,除了開放給同性伴侶登記,顯然更受異性同居伴侶的歡迎,有高達9成5的民事結合關係是由異性戀締結。
或者說也不是毀壞,而是人類對於建立家庭的概念逐漸在轉變。就連許多異性戀者,也不認為現有的婚姻體制適合他們。
Beyond:對生殖導向的挑戰
傳統家庭的概念是建立在生殖上面,因此會有世襲的血統制,同志婚姻與建立家庭便非常挑戰這件事情。
同志會透過各種方式擁有小孩。比較靠近傳統婚姻體制的便是領養,現今台灣僅能接受單身男子領養小孩,如果是已婚同志伴侶要領養小孩便會被拒絕。有位朋友因為想要領養小孩,因此只能延宕婚期。另一方面,男同志領養小孩,但是他的伴侶卻無法共同收養,另一位爸爸在法律上是小孩的「陌生人」。
分析師Adria E.Schwartz(2014)研究美國同婚後世代,家庭組成日趨多樣與複雜,生殖技術以另種方式改變了母親的本質;母親不再局限於簡單的生物面向(Schwartz,1994),母親的多樣性含括了遺傳母親、懷孕母親、養母...。為了因應這種挑戰,Adria E.Schwartz也提出『triangulation』(1986)的概念,作為伊底帕斯的另一種替代。
「…考量到同性父母家庭中沒有親生父母,主要家庭星座至少由四個人組成,而非三個人。
譬如女同性戀家庭,缺席的親生父親是捐精者。在男同性戀家庭中,它是生母。在父母不孕的異性戀家庭中,可能是其中之一。在這些家庭與收養家庭中,親生父母是孩子遺傳歷史的影子。
…我們有理由認為,圍繞著捐精者或生父,不管已知還是未知,作為完整客體(生父)或部分客體(唐納德-精子),很可能存在於意識與潛意識的幻想中(Ehrensaft, 2000)。事實上,其他形式的受孕幻想可能類似於那些領養孩子的家庭。被收養的孩子至少有三或四個父母:兩個親生父母和一個或兩個養父母。」
捐精者也有可能是伴侶的手足,如此小孩就血緣上會更接近兩位伴侶。
我有聽過一對男同志各自找對方姊妹的卵子,再加上對方兄弟的精子,再請代理孕母懷孕,生下兩個寶寶。也有可能找好朋友來捐精,這位好朋友就成為小孩的生父,但是參與這位小孩成長的方式則為像是「教父」或者「乾爹」。台灣紀錄片《非法母親》便是女同志將伴侶的受精卵植入自己的子宮受孕,這樣會有小孩是兩人共同擁有的感受。
女同志因為具有生養的實際經驗,帶來兩位母親競爭的問題。
譬如一位事業成功的女同志案主,她的伴侶較不成功,因此透過生養小孩來與案主競爭;再加上案主不認同自己的母親,造成懷疑自己具有母性,也造就她與小孩的隔閡。經過分析治療,後來案主也懷孕了,也為她們原有的小孩增添手足。
Beyond,伊底帕斯之外
面對後同婚世代,核心家庭想像的伊底帕斯或許也需要新的隱喻與神話,解構後再建構。
新世代的分析師與理論家便提出不少新想法;美國精神醫學會於2002年整理了近30年的研究,顯示出許多由同志家庭養大的小孩在情感、認知、社會、及性功能均與異性戀雙親養大的小孩無異。對小孩最有利的因素並非雙親的性取向,而是穩定的依附關係,以及具有責任感與滋養性的雙親。
分析師Kenneth Lewes在"The Psychoanalytic Theory of Male Homosexuality"這本書中也提出:分析理論的主要缺陷是對伊底帕斯情結巨大的誤解,長久以來,伊底帕斯情結被認為是通往正常、健康的異性戀儀式。這種誤解在異性戀健康與同性戀疾病之間造成了錯誤的二分法。事實上,這種情結可能導致 12 種替代解決方案,其中 6 種是異性戀,6 種是同性戀。
「所有結果都是創傷性的,」他寫道,「而且,出於類似的原因,所有結果都是『正常的』。」
美國分析師Jack Dresher (2022)也批評分析社群對伊底帕斯情結假設,過於普世皆然會對個體化是種阻礙;對單一發展路線太過強調,會產生一種具有偏好的發展階層,帶來專業的威權主義與不尊重。譬如:認為男同志的發展就是因為太過固著在前伊底帕斯期的狀態。
Jack Dresher也指出分析研究未來需要著重在改善同志家庭的生活品質,而非擔心他們會不會把小孩變成同志。尤其要趕緊跟上當代社會以及科學的發現,反映在發展理論上的與時俱進。
同志的先天性:非主流?變態?非常態?缺陷?
最後我想談談對同志社群的治療立場。
同志有其生理因素影響,而這生理因素或說是同志的本質,就同志的主觀而言,不一定覺得自己是缺陷,或劣勢。雖然生殖主義者會這樣定義。
然而,主流社會對於失去生殖功能導致人類滅絕的恐懼,更多是投射在同志身上。此種文化社會的潛意識,透過父母的期望與幻想,一點一滴的加諸在同志身上,造成同志對自己天生本質的不確定與貶抑。
因此,我認為恐同症不只是社會層面,也具有很原始且潛意識的層面。
讓我想起溫尼柯特
「嬰兒與環境母親之間的相互溝通無疑在一定程度上是微妙的,研究它使我們投身於母親與嬰兒的研究。 我只談一點。 或許對於嬰兒來說,與環境的母親溝通時,她的不可靠證實了這點。 嬰兒被打碎了,如果母親能把自己放在嬰兒的位置上,如果她能在嬰兒的臨床狀況下認出破碎的情形,這就是母親採取的溝通。當其可靠性主導後續的場景時,嬰兒僅透過持續存在,並根據個人成熟進程持續發展來進行溝通,但這幾乎不值得稱之為溝通。」
Winnicott, D. W. (1965)
在治療同志的歷程中,分析師或者治療師所面臨的挑戰是,隨時都要與自己的不可靠作戰。
甚麼叫做母親要把自己放在嬰兒的位置上,了解嬰兒被打碎的情況?或許這就是治療師要了解自己的不可靠,還有自己因著不可靠造成個案受苦的情況。
換句話說,也就是治療師有看出自己因為同理失誤,環境母親的失敗,並且可以處裡它的能力。這種情況往往被治療師感知為被誤解,看似艱難的處境,往往是治療的開端。
如何透過這種沒有抱持好嬰兒,導致嬰兒墜落的窘境,並且試圖把它轉化為治療前進的動力,是治療能力的進一步發展。相對來說,也是個案或者嬰兒能力的大躍進。足以把嬰兒引入一個可以客觀感知客體的世界,達到思想上的民主主義。
這或許是我們在面對同志案主的慾望,某種非常重要的態度。
治療可以做甚麼?
在治療同志案主時,我們不能僅把它歸為早期創傷的影響,而是要對這樣的創傷具有敏銳度以及同理心)。對於同志來說,生活的每一刻都得面對這樣的創傷,因此變得非常敏感。
特別要小心在治療關係中,不要落入這種創傷的共演。這種共演除了個案本身的病理之外,當然有著性別體制在背後推波助瀾。能否理解以及處理這種創傷,往往也會讓同志個案感覺診療室是否像是一個「家」。
當然我們已可以說,每一個人都在經驗這種創傷,譬如身在強勢文化的異國游子,或者身障的小孩,每天因為發現自己身處常態分配標準差之外,感受到壓抑與貶抑,或者自我懷疑及被害感。這是人性共通的一部份,這部分也非常需要治療者(環境母親)的感同身受。
在同志要被引渡到接受外在社會跟他們不同之前(精神分析強調的差異),這種感同身受尤其重要,既使是給予個案某種「錯覺」都好。
#台灣同志電影 #同志諮商 #同志精神分析 #Winnicott
編舞筆記
圖片選自網路
(20230330山風頻道講稿)
#編舞筆記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65016?sloc=main
#布洛斯舞蹈作品
52幅畫像
http://52portraits.co.uk/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vgJJr9RG0vk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gOackbl_DA
我想先從周二所參與討論的山風,跟大家對談的收穫開始今天的內容:
當代的舞蹈回歸到我們跟身體最原初的對話。這是原來就有的東西,所以是跟我們心中的東西對話。
那些被講爛的分析術語,當我們習慣性地說出來時,要小心我們不是真的知道,甚至連它原來的意義都被淹沒在我們的習慣中。
甚麼叫做藝術家的態度?有點像是回到初心,就算我們談論的事情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們有可能回歸到最初理解與學習它的時候,回到最初與它們相遇的時候,帶著同樣的感動去再次經驗它,理解它。
最初的最初就是生命頭一年,那種原始性;我們體驗我們自己作為一種存在,這也是溫尼柯特教導我們的東西,Ogden, T. H.說佛洛伊德與克萊恩的學說是認識論;那溫尼柯特的學說就是存在的本體論。
布洛斯的"編舞筆記"給予治療師的靈感,就是幫助我們身心再度連結在一起。
舞蹈家幫我們找回原始的psyche-soma的連結;提醒我們治療師的魂(soul)可以回來,回到現場。
今天會從這些收穫為起點繼續延伸下去,讓我們繼續跟著布洛斯思考:甚麼是習慣?甚麼是即興?
搭配一起思考的文獻是Ogden, T. H.讀溫尼柯特關於心身的論文:
Ogden, T. H. (2023) Like the Belly of a Bird Breathing: On Winnicott’s “Mind and Its Relation to the Psyche-Soma”.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104:7-22
https://pep-web.org/search/document/IJP.104.0007A?searchTerms=%5B%7B%22type%22%3A%22author%22%2C%22term%22%3A%22ogden%2C%20thomas%20h.%22%7D%5D
(討論)
我們先從布洛斯談習慣開始
習慣:
你是在做你想做的,還是只是跟著習慣走而已?
或許跟著習慣走,就是一條正確的路?
我們為什麼會累積習慣?簡單來說是心智(mind)作用的結果。每一個習慣最後都成為我們的僕人或家電用品般,協助我們在最省力的情況下可以達到最好的存活。
Ogden在文章中幫我們整理了心智的起源:第一個根源是嬰兒的存在連續性被打破,因此寶寶被逼得不得不動用心智去適應外在環境的侵擾;第二個根源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獲得完美環境的渴望。只是對寶寶而言,在生命最初,完美環境是透過媽媽適應寶寶完成的,但悲傷的是,這個寶寶無法信任也無法享受媽媽對它的照顧,自己做起自己的母親來。
所以布洛斯問:"你是在做你想做的,還是只是跟著習慣走而已?"他提醒我們,當習慣變成習慣,我們往往會忘記自己此刻當下真正的感覺?想要的是甚麼?只是覺得這樣對我們會最好,但這個最好跟此刻我們正在經歷的卻往往天差地遠,我們只是根據過去累積的生存策略(mind運作的結果)反應而已。
是故,Ogden才會說:
"在這裡,“心智”一詞被用來指稱心智功能過度活動(過度“思考”),它與身心(pstche-soma)相對立。也就是說,它運作的目的與創造"富有活力的身體"(live body)與富有想像力的自我體驗背道而馳。"
"富有活力的身體"(live body)"就是溫尼柯特對soma的定義;而"富有想像力的自我體驗"則是psyche的定義。psyche-soma是我們存在最初的一種狀態,也可以說是一種具有生命力的狀態。只是隨著日復一日的生活操勞,psyche-soma變成了mind-body,變成日復一日死氣沉沉的軀殼。
習慣:
習慣是那些你重複做太多次的事,它們的行動已化為無意識,所依附的意義與感受對你而言也變得更不明顯。
其中一種處理習慣的方法是,可以試著有意識地打破習慣,或將其棄之一旁。
然而還有另一種方式,是試著使其再度清楚顯明,直至意義與感受能重新被發現,讓那些被視為理所當然的再次受到珍賞。
試著只用你的習慣來做一個作品。
當習慣成為習慣存在的生命力就會逐漸消散,有一種讓其恢復生命力的方式是",是試著使其再度清楚顯明,直至意義與感受能重新被發現,讓那些被視為理所當然的再次受到珍賞。"布洛斯的這個提議我覺得很好也很重要,有一點接近回到初心的概念,只是說來容易做來難,在此也想聽聽大家的意見,如何可以回到初心?
我自己的體會比較接近於要讓自己有"餘裕";就日常生活當然是不要讓自己過於忙碌,因為當事情變得沒有餘裕,依循習慣往往是最省事的方式。當然分析的設置與技藝也在幫忙治療師可以有空間有餘裕,甚至刻意留白。這都是幫忙我們可以避開習慣回到初心的方式。
蔡醫師常用的另一種方式比較接近於打破習慣,在我印象中蔡醫師總會把事情聚焦的層面拉到另一個層級(譬如你微觀他就巨觀;你講東他講西)。另一種方式有點像次跨學科的汲取智慧,有點像是我們現在正在做的方式。
習慣:
弔詭的是,當我接受了我所有能做的都只是陳舊的想法與習慣,我就放鬆了;而當我放鬆且不再思考,我就做出了新的東西。
(可參考「技法」)
這邊講的有點接近溫尼柯特說的無心(no mind),關於這個部分他有提到一個案例稍後再跟大家介紹。
(討論)
重複:
重複是藉由多次再現以強化或耗損某事的手段。
編舞家梅格·史都華(Meg Stuart)說:「我作品的特色在於某種時間的懸止(Suspension)或延展。看見一個畫面,接著再次看見這個畫面,一再地經歷它,超越第一眼印象,使其不再只是當初一閃而過的樣子,而成為對你而言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作者訪談梅格·史都華,<與編舞家的對話>(Conversation with Choreographers),南岸中心(Southbank Centre),1998年,第7頁。
對身處變化汪洋中的觀眾而言,這是辨識的瞬間。
又或者,如倫敦某場工作坊所說:「重複有時可用來讓變化顯得必須。」
瑪蒂娜·拉·拉瓊內(Martina La Ragione),舞蹈漫遊工作坊(Choreoroamworkshop),倫敦場所劇場(The Place Theatre),2008
在治療現場,重複是家常便飯。
佛洛伊德談重複會連結到創傷,於是有了一種說法:為什麼病人會不斷重複那些讓他受創的事物?有時候透過噩夢,有時候透過不斷種複而有害的行為,有時候透過類似的暴力客體?那是因為病人想要搞懂,在創傷發生的那一刻(或那一段時間),因為刺激量過大,還有刺激的性質過於艱難,病人一時之間無法搞懂的事情。
所以有了一種說法,當病人有些事情一說再說,那是因為治療師沒有聽懂。
這也很像布洛斯說的,「重複有時可用來讓變化顯得必須。」
重複:
作曲家莫頓·費爾德曼(Morton Feldman)說過這個故事:「山繆·貝克特(Samuel Beckett)許多時候(雖然不是每次)會用英文寫東西,翻譯成法文,
然後再把這個想法翻回傳遞同樣想法的英文······很特別,我不懂。後來我才發現每句話其實都是同一件事換句話說,然而有某種連貫性作用其中,就好像還有些别的什麽在發生一樣。其實什麽都沒有。」
引自莫頓·費爾德曼く達姆斯塔特講座>('Darmstadt Lecture'),《莫頓·費爾德曼論文集》(Morton Feldman Essays),華特·齊瑪曼(Walter Zimmerman)編輯,Beginner出版,1985年,第185頁。
(可參考「連貫性」)
還有另一個關於工作原則的例子。
重複:
當你重複一個素材,試著設定兩種參數來做變化。
有個訣竅可讓觀眾在意待會會發生什麽
(可參考「期待」)
如果你的素材是要跳躍,那麽你在重複時,可改變動作的方向,並彎低身子起跳。
「很難找到跳躍的原因。」這是編舞家湯姆·洛登(Tom Roden)和我說過的一句話。
溫室(Hothouse)工作坊,場所劇場,2004年。
你可以聽得出來,在不斷重複之下那隱藏的變化嗎?或者我們可以如布洛斯所建議的,建立幾個參數去聆聽那不斷重複的事情?譬如:你可以改變聆聽的身體姿勢,我就聽某位督導說,有時候可以靠近聽,有時候可以拉遠聽,有時候可以走神,搞不好走神的事情才是不斷重複之下的變化?
或者可以選定幾件事情(甚至是乍看之下不相關的事情)來跟這種重複做連結;這種技巧有點像是布洛斯說的,既使是跳躍,有時候可以改變跳躍的方向,有時候可以蹲低一點再跳躍。
貝克特轉譯的方式村上春樹也做過,他在早期創作"聽風的歌"的時候,就是用英文寫成,然後在翻譯成日文;每一種語言的轉換(transformation)就會帶來一種初心(重新體會萬味事情的方式);用另一種語言寫作與思考,反而會挖掘出在習慣與重複之中的新意。
當然也會讓我想起Bion在講transformation時提到,有時候重大的壓力事件,反而可以看出一個人內心的本質,那個本質是不管歷經多少次transformation依然不變的所在。這種觀點也幫我們帶初另一種參數,也就是在參數之下,我們眼光不依定要放在滿目瘡痍之所在,而是那個不變的地方
(討論)
布洛斯講即興,在在會讓我想起溫尼柯特所說的psyche-soma
在進入布洛斯的文字前我先講單介紹一下psyche-soma健康與不健康的發展。
健康的部分:
好的環境(母親)可以保有寶寶存在的連續性,使得psyche-soma可以充分發展;讓嬰兒擁有錯覺,以為這是他自己創造的好環境。
會有這種錯覺是因為母親的自我扮演嬰兒的輔助性自我;換句話說,母親的自我借嬰兒使用,直到嬰兒長出自己的自我。
寶寶經歷對母親慢慢幻滅的過程,這個過程有賴於母親“具有生命力的忽視”alive neglect,使得寶寶逐漸長出理解能力。是這份理解能力,讓寶寶有能力使環境再度回到完美。
幻滅的過程讓母嬰融合轉變為活生生的兩個人。(分化)
也因為這種分化,卻不失母親的關注,使得寶寶可以自在於自己的孤獨,又可以愛人。
病態的部分:
失敗的環境(衝擊/偷襲、母親過於誘人,又遇上不被預期的巧合)。會使得寶寶動用心智防衛,久而久之會讓心智變得過於肥大封閉。
不被預期的巧合:
不被預期的巧合:嬰兒本能投注於母親身上時(甚而是無情的愛),同時母親因為婚姻問題而憂鬱,這會讓全能的寶寶以為是自己造成母親的憂鬱。
夠好的母親可以隔絕自己的憂鬱,不要讓寶寶在享受本能時同時受到自己的憂鬱所干擾。幫寶寶保留一個單純的環境。
最後母親的功能被寶寶的心智取代(假我代替母親照顧寶寶),psyche也被mind誘惑,psyche-mind斷開連結,人活得失去活力。
(討論)
即興:
即興是一種工作的方式。在某些情況下,它提供了某種自由:追隨衝動與當下理解的自由;在當下實現某種對的結構基準,且不被形式所限的自由;以一個會思考的身體與心智(a thinking body and mind)之速度來工作的自由。
雖然布洛斯在這邊使用的是body與mind,但我覺得他講的即興其實更接近於psyche-soma。
為什麼?因為透過即興編舞是為了掙脫些甚麼?特別是那些擺就陳腐的想法與形式。因此,當即興奏效,可以動用的就不會是侷限的mind。
溫尼柯特也說過:“心智(mind)只不過是軀體(soma)功能的一個特例”(244)這句話點醒我們,心智含括在soma之中,或者更確切地說,含括在psyche-soma之中。心智的累積可能成為形式(精緻的習慣),而這也是藝術家要試著打破的。
即興:
有時候,這樣的自由也存在於既定形式中:不需要負責作決定的自由;可以繞道而行(因為有道可被繞過)的自由。
(中間略過如何即興編舞的細節)
即興:
即興是和你身體的思考模式斡旋。
編舞:
編舞是和你身體的思考模式斡旋。
溫尼柯特在討論psyche-soma時提過一個個案,就我的看法就好像是兩位藝術家(溫尼柯特與個案),透過精神分析所進行的即興編舞。為什麼這樣比喻呢?最主要是個案試圖去打破侷限住她的心智頭腦。
"心智將自己從身心體驗中分離出來,並建立了一個新的防衛系統,該系統過度思考並以行動,與身心和母親對嬰兒的適應隔離開。在這種情況下,心智接管了照顧身心的功能,這是在健康狀態下,母親提供的功能。
因此,獨立於母親和軀體運作的心智創造了一個閉環(closed loop),在這個閉環中,心智與自身以外的任何事物隔絕,因此無法學習,也無法成長。心智這個詞,現在,不再是psyche或psyche-soma的同義詞,而是被用來指代病理防衛組織。"
Ogden這段話總讓我想到漫畫描繪的蛋頭學者,有著巨大腦袋與萎縮四肢,呈現出一種不協調不統整的病態。
而溫尼柯特的個案就是這樣的一位中年女子。感到不滿足,總是以尋找自我為目標,但從未成功。
她“很受歡迎;卻沒有被討厭的勇氣。(這裡呈現出她照顧他人卻不被他人照顧的假我盔甲)
雖著分析的進展,她感覺自己的頭被碾碎了。但其實這是她對自己所做的事,目的是為了擺脫“虛假的心智”,這種心智感覺不是自己的一部分。
隨著時間推移,“死亡這個詞變得錯誤 (指的是破碎的頭部),個案開始用'屈服'來代替死亡這個詞,最終合適的詞是'不知道'"。但是個案無法完全“接受不知道的狀態”。
後來病人談起自己對於一隻鳥的記憶,這隻鳥被視為“除了呼吸的腹部運動之外,一動也不動”。
然後個案反復經歷“意識差距”“gap in consciousness”,在失去意識期間經歷完全失憶的“停電”。這種差距是過度思考的喘息(例如,她詳細記錄整個分析過程),使她無法“找到自己”。
個案開始進行“對頭部的暴力撞擊”“violent head banging”,“試圖產生之前的停電感覺……這是個案迫切需要破壞頭部的心智過程”。
溫尼柯特面對這種對頭部的攻擊需要克制,分析師不僅要對分析過程有信心,而且要對自己區分撞頭是病態自毀,抑或撞頭是個案人格健康的部分。
對我來說,病人的撞頭,應該是一種繞道而行,想要暫停過度活躍的心智活動,讓自己回到psyche-soma的狀態,也像是回到某種無心的過程,然後只剩下呼吸。(這是存在的根本,也是找回靈魂的基本方法)
溫尼柯特對這部分有很令人動容的描述:
"這項工作的結果 [病人正在尋找意識的差距] 導致一個暫停的階段,在這個階段沒有思想,也沒有精神功能。必須有的暫停階段,身體的呼吸就是全部。透過這種方式,病人能夠接受不知道的狀態,我扶持她並透過我的呼吸保持連續性,而她放手,屈服,什麼都不知道;然而,如果她死了,我扶持她並維持我自己生命的延續,也沒有任何好處。讓我角色發揮作用的是,我可以看到和聽到她呼吸時腹部在動(就像那隻鳥一樣),因此我知道她還活著。(252)"
會談中的這種移動不是透過詮釋或任何其他口頭干預來調節的。溫尼科特說:“我扶持著她,靠自己的呼吸保持連續性。” 他正在為病人和他自己做心靈工作,而病人“屈服了,什麼都不知道”。
這段也好像編舞筆記布洛斯與藝術家所合作的一場編舞。
溫尼科特指出,在她完全呼吸之後的療程中,患者發生了一些變化:
現在,她第一次能夠擁有心靈,擁有自己的實體,擁有會呼吸的身體,此外還開始了屬於呼吸和其他生理功能的幻想。(252)
戰爭精神官能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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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例三提到的敦克爾大撤退,圖片取自電影"敦克爾大行動" |
(20230323 山風頻道)
前言:之前聽一個從事網路工作的朋友說,很感激你把許多文字分享在網路這個大汪洋中,其實,不管是完整的構想,或者初略的草稿,能夠貢獻在網路中,就可以凝聚一個大家相生相依的共學或者共構的網路社群。
因此,想到自己每周都要準備山風頻道的播音,不如就把這些不成熟的想法放在網路上跟大家分享。
費爾貝恩介紹
https://psychoanalysis.org.uk/our-authors-and-theorists/ronald-fairbairn
客體關係之父。
於愛丁堡執業,與倫敦的學會保持距離,因此有原創性的概念
詳細研究佛洛伊德,不滿意弗洛伊德的心理結構,尤其是他對自我、超我和本我之間關係的描述。在他最有影響力的論文之一“從客體關係方面考慮的內在心理結構”(1944 年)中對三重結構進行自己的描述。
對克萊因也非常有興趣,身受其兒童發展理論影響,也創作出藝術、教育、宗教、政治和社會問題的富有創造性和影響力的文章。
分裂好壞客體與好壞自體;影響克萊恩將妄想位置改為妄想分裂位置。分裂狀態可以說是對不穩定或者不敏感父母的回應,也會導致邊緣狀態。
人格的精神分析研究
Fairbairn, W. D. (1952) Psychoanalytic Studies of the Personality. Psychoanalytic Studies of the Personality 7:i-xi
翻譯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918745
戰爭官能症電影:
瑪麗亞的情人
https://imaple.app/vod/161930.html
鳥人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irdy_(film)
#今天的大綱
複習
嬰兒式倚賴
分離焦慮
介紹費爾貝恩對佛洛伊德地誌學理論的修正
假獨立
回家的衝動
情感認同
(討論)
Fairbairn, W. D. (1944) Endopsychic Structure Considered in Terms of Object-Relationship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25:70-92
"我們熟悉的各種臨床狀態。相比之下,我的理論承認五個因素(中心自我、力比多自我、內部破壞者、需要客體和拒絕客體)的運作——即使我所設想的超我被排除在外。因此,我的理論提供了更大範圍的病因學可能性。
在實際實踐中,兩種理論在病因學可能性方面的差異比乍看起來還要大;因為,在弗洛伊德理論中設想的三個因素中,只有兩個(自我和超我)嚴格來說是結構——第三個(即本我)只是能量的來源。當然,弗洛伊德認為源自本我的能量具有兩種形式——力比多和攻擊性。因此,弗洛伊德 該理論承認兩個結構因素和兩個動力因素共同作用。
當然,弗洛伊德的兩個動力因素在我自己的理論中佔有一席之地;但是,根據我的理論,結構性因素的數量不是兩個,而是五個。因此,有了五個結構因素和兩個動態因素,我的理論允許比弗洛伊德的理論更大範圍的排列和組合。
然而,實際上,弗洛伊德的理論在抽象上留下的可能性仍然受到他對超我功能的概念的進一步限制,他認為超我不僅具有攻擊性的特徵,而且具有反力比多的特徵。因此,在弗洛伊德看來,內在心理戲劇在很大程度上將自身分解為具有力比多能力的自我與具有反力比多能力的超我之間的衝突。"
"我認為它是精神分析治療最重要的功能之一:(a)通過將割讓給力比多自我( a libidinal ego)與內部破壞者的領地最大限度地恢復到中心自我(a central ego),以減少原始自我的分裂,還有(b) 將要客體與拒絕客體盡可能地帶回中心自我(a central ego)的影響範圍。"
(王明智翻譯)
佛洛伊德的三重結構論比較封閉,忽略了外在環境的影響,只是,超我的理論,從內攝與認同父母特質的角度來看,為客體還有外在環境(客體)開了一扇窗,留下許多理論的可能。
內部破壞者當然會想到佛洛伊的談的死之本能的影響,克萊因把它簡化為破壞力,也就是費爾貝恩這邊談到的內部破壞者;但死之本能另一個是去結合的作用,讓主體回歸到涅槃。這個部分論述較少。
需要客體與拒絕客體被凸顯出來,為主體的內在世界開了一扇窗,因著客體的影響,內在世界多了很多可能性。
(討論)
#假獨立
他們已經無法以 表面的假獨立隱藏在軍中環境下反覆出現的深層嬰兒式依賴。因此他們容易(1)出現脫序行為且不受管教,或是(2)產生和「既不喜歡也不能堅持」的那類人一樣的症狀
個案三:駕駛兵J. T.;皇家陸軍服務團(R. A. S. C.);25歲,單身。
尿床症狀,三年的航海經驗中,因為常要值班(四小時醒來一次)因此不受影響。
對於戰爭的態度依循祖父:"有戰爭就要從軍"。真誠地自願入伍。
1940年德國進攻,撤退到敦克爾還覺得一切有條不紊,但從敦克爾撤退到丹佛時,開始覺得流離失所(這時候從軍作為一種防衛也潰散了)。當她看到水手接回士兵的景象,發現這比單純的軍事行動對他更有吸引力。大海古老的呼喚對他展現吸引力。
同時尿床開始惡化,因為跟同袍住在一起,因此帶來尷尬,在一次與士官爭吵之後,他報了病號入院,以免被發現。
在醫院中表現拘謹,但在拘謹之下認為"別人對他有敵意,自己也怨恨別人,覺得自己是社會公敵,也想要犯罪"。
一次會談坦露自己13歲時寫了一篇小說"男孩在失去雙親之後奔向大海"。坦言那時候希望父母死掉。
小時候父親酗酒,家暴母親,也目睹家暴。尿床開始。常常漏夜要跟母親離家,在旅社過夜。
經常跟鄰居爭吵,因此總在遷習,後來父親離家,死於車禍。
在航海期間,放棄對家的渴望,但仍常常回家看媽媽,但也是以爭吵與彼此折磨作結。也希望母親死掉。
假獨立,像是一種對抗憂鬱的躁狂狀態,這樣的人也會表現的喜歡從軍也可以勝任。
"此個案是一個特別有趣且富有教育性的例子,讓我們看到深度潛抑的嬰兒式依賴可以持續隱藏,並被誇張之獨立或假獨立的表面態度所掩蔽。在個案童年早期——這個時期不只自然地會出現幼稚的依賴,而且在這個時期,能夠安全地依賴才能有良好的發展——其保護者的狀態使他無法有信心地依賴父母中的任何一位。
他甚至對家本身都沒有安全感,因為他們時常搬遷;且因為父親的酗酒及母親的焦慮,每天晚上去睡覺時他都無法確定早上會在哪裡醒來。他就是在這樣一個非常不安全的氣氛中長大。他處理此種情境的方法是試圖將自己的軟弱轉變成優點,而這樣作所付出的代價則是異常的人格發展。他把不安全的感覺及無法安心的依賴轉換成對所有親密關係的放棄,只保留和團體疏遠的聯繫。結果是他從不交朋友,而且除了商船上的規矩外,他無法遵守任何紀律——船上的規矩原則上是「只要好好做事,沒有人會干涉你」。同時,不安全感也讓他付出額外代價:持續的「流浪癖」(Wanderlust),且無法維持穩定的工作。他也藉著偏執的態度來保護自己避免因任何形式的依賴而可能帶來的不安全感。然而,儘管他利用種種方法來建構其誇張式的獨立(假獨立),從其行為中仍可發現潛藏的嬰兒式依賴。
雖然,正如其青少年時寫的小說那樣,他因為仇恨父母及渴望獨立而走向海洋,但他仍一直無法脫離想要回到母親身邊的衝動。使情況更加複雜的是,後來海洋本身變成母親的象徵,這是他從小就渴望依賴但卻又無法安全依賴的對象(劉時寧翻譯)"
(討論)
#回家的衝動
個案四:陸軍下士J. F.;皇家直屬蘇格蘭邊境團(K.O.S.B.);26歲;已婚。THE COMPULSION TO RETURN HOME)
憂鬱合併焦慮入院,心中盤旋著想念太太以及回家的念頭。
到印度從軍從數周結婚,但因為太太未達法定年齡,因此無法同行。
知道自己在軍中要表現良好很重要,這樣才可以有更多架看到太太。想著有一天回機享受家庭幸福也支撐著他。
快退伍時因為國際危機導致運兵船停運,症狀發作。自言無法承受,這打倒了他,強烈的分離焦慮伴隨憂鬱。
後來拿到退伍令(1939,4),也在家鄉郵局找到一份工作,最幸福的時光,卻被後備令徵招入伍(1939,6),還好只有兩個月。每周可以返家,但一天要寫兩封信給太太。但很快又要打戰(1939,8),在入伍前腿軟差點昏倒,妻子難產獲准回家,但是逾假不歸,過往好表現歸零,且影響到工作無法專心。
(1940,3)小孩疝氣返家,手術延期,因此載返回基地中又折回,待到手術結束。後來因責任再度回基地又折回,到老家藥房買了消毒水自殺。
(討論)
情感認同(EMOTIONAL IDENTIFICATION)
"與分離焦慮有關的返家衝動在了解嬰兒式依賴的心理學方面特別重要;因為它讓我們注意到於此獨特狀態下的心理過程。這種過程就是認同——在此過程中,個體無法與所依賴的人分化(differentiate),因此在情感上會自發地去認同那個人。
認同與嬰兒式依賴的關聯非常密切,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我們可將之視為同一種現象。想像嬰兒出生前的心理狀態,我們會發現其特徵是絕對的原初認同(primary identification),嬰兒完全沒有想要與母親分化,母體就是他的環境,也是他所有的經驗世界。因此孩童時期情感關係中特有的認同過程,乃代表出生前的情感態度延續至子宮外的生活。認同不只會影響行為,在情感上亦代表一種想要重新找回因出生經驗而被破壞之原始安全感的企圖。
不需要太多的想像就可以了解,出生的經驗對習於子宮內絕對認同之幸福狀態的嬰兒來說,是一種深刻的創傷;我們有很好的理由相信,出生不只極度地不悅與痛苦,亦伴隨著嚴重的焦慮。我們可更進一步推測,出生是小孩子首次的焦慮經驗;而既然出生也代表小孩子首次與母親的分離經驗,出生焦慮(birth-anxiety)勢必為日後所有分離焦慮的原型。"
(劉時寧翻譯)
#發展的過程(這段用摘述的)
"當然,這個依賴的個體最初認同的是自己的母親;雖然不久之後他便開始認同其他人,特別是父親,但最初的認同仍會持續存在於後來各種認同的底層。即使個體已相當程度超越嬰兒式依賴狀態,此最初認同的持續存在,仍可由傷兵極度痛苦時頻頻哭喊母親的現象得見。
但的確,個體的情感發展愈成熟,其情感關係中認同的特質就愈少。當然,在孩童早期依賴是必要的,此時認同自然而無可避免地要扮演主要的角色;但若情感有充分發展,從孩提時代到青少年,認同會漸漸減少而達到一相對較獨立的情感成熟狀態。這種認同逐漸減弱的同時,逐漸提昇的是與情感上重要人物分化的能力。同時其原來認同對象(雙親或雙親的代理人)的重要性亦逐漸降低。情感成熟的特徵不僅是能夠在彼此獨立的基礎上與他人維持關係,並且要有能力建立新的關係。無法脫離嬰兒式依賴階段的個體這兩種能力都缺乏;在彼此獨立的基礎上與他人維持關係的能力不足,也無能建立新的關係。他能夠維持得最好的關係,是類似早期與母親的那種關係形式;而他唯一能夠建立的穩定關係,是那些藉由轉移的過程而具有原始關係意義的關係。
這就是戰爭精神官能症個案的狀態。他對家和所愛的人仍存有一種不當程度的孩子氣似的依賴;他太過於認同他們以致於無法忍受與之分離。像在孩提時代那樣,它們不僅是他全部的情感世界,甚至就是他自己。他會覺得自己是他們的一部分,而他們也是自己的一部分。當他們不在的時候,他的人格就會減損——在極端的狀況下,甚至其身分認同(personal identity)也會受損。"
(劉時寧翻譯)
#假獨立的士兵,只要做自己
"這類士兵的特徵之一是,他們對軍隊有強烈的認同傾向,以至於對他們而言服役帶有一種強迫的性質,就像對於那些無法認同軍隊的依賴個體而言,回家的渴望所帶有的強迫性質一樣。這些士兵可能表現得很熱切,但這絕不表示他們是可靠的軍人。相反地,他們常常熱血沸騰,等不及想上前線,無法忍受曠日廢時的訓練,對例行任務不耐煩,且很快就會因為長官沒有賞識其付出並給予應得的晉陞而感到傷心。奇怪的是,這些熱心的士兵也特別容易發生急性的「分離焦慮」——在此,創傷性的「分離」來自長官不重視其熱忱而使他們有被拒斥的感覺。"
(劉時寧翻譯)
- 這會讓我們想到電影中常出現特立獨行的英雄。總是不聽長官的話,力求個人表現,而他們的自戀總是帶著一股迷人的魅力。也是因為這種萬年不死的吸引力,讓年趨七十的阿湯哥,還要上山下海。
相關電影:捍衛戰士獨行俠
美學上很接近意志的勝利,對於國家忠誠與戰爭表現出崇高的理想化
https://zh.wikipedia.org/zh-tw/%E6%84%8F%E5%BF%97%E7%9A%84%E5%8B%9D%E5%88%A9
不需要客體只是個幻覺,沒有其他人的協助我們也不可能獨活。真正的獨立是一種經過客體凝視後的自在,對於手頭上正在做的事情的自在。
從費爾貝恩的文章中,還有他對出生前母嬰在子宮中融為一體的描述中,可以想像環境與客體的相生相依,互為辯證的論點。(與溫尼柯特很類似)
因此,假獨立的宣稱,恐怕如案例三,只是因為客體太過拒絕,太不可靠的躁狂防衛。
#結語
出生是最初的分離與創傷,佛洛伊德也說,所有的創傷都可以找到出生創傷的痕跡。
那麼,戰爭的創傷與戰爭精神官能症,可以說是最真真實實出生創傷的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