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舞筆記

 

                                                                  圖片選自網路

(20230330山風頻道講稿)


#編舞筆記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65016?sloc=main


#布洛斯舞蹈作品

52幅畫像

http://52portraits.co.uk/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vgJJr9RG0vk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gOackbl_DA


我想先從周二所參與討論的山風,跟大家對談的收穫開始今天的內容:


當代的舞蹈回歸到我們跟身體最原初的對話。這是原來就有的東西,所以是跟我們心中的東西對話。

那些被講爛的分析術語,當我們習慣性地說出來時,要小心我們不是真的知道,甚至連它原來的意義都被淹沒在我們的習慣中。

甚麼叫做藝術家的態度?有點像是回到初心,就算我們談論的事情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們有可能回歸到最初理解與學習它的時候,回到最初與它們相遇的時候,帶著同樣的感動去再次經驗它,理解它。

最初的最初就是生命頭一年,那種原始性;我們體驗我們自己作為一種存在,這也是溫尼柯特教導我們的東西,Ogden, T. H.說佛洛伊德與克萊恩的學說是認識論;那溫尼柯特的學說就是存在的本體論。

布洛斯的"編舞筆記"給予治療師的靈感,就是幫助我們身心再度連結在一起。

舞蹈家幫我們找回原始的psyche-soma的連結;提醒我們治療師的魂(soul)可以回來,回到現場。


今天會從這些收穫為起點繼續延伸下去,讓我們繼續跟著布洛斯思考:甚麼是習慣?甚麼是即興?

搭配一起思考的文獻是Ogden, T. H.讀溫尼柯特關於心身的論文:


Ogden, T. H. (2023) Like the Belly of a Bird Breathing: On Winnicott’s “Mind and Its Relation to the Psyche-Soma”.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104:7-22


https://pep-web.org/search/document/IJP.104.0007A?searchTerms=%5B%7B%22type%22%3A%22author%22%2C%22term%22%3A%22ogden%2C%20thomas%20h.%22%7D%5D



(討論)


我們先從布洛斯談習慣開始


習慣:

你是在做你想做的,還是只是跟著習慣走而已?

或許跟著習慣走,就是一條正確的路?


我們為什麼會累積習慣?簡單來說是心智(mind)作用的結果。每一個習慣最後都成為我們的僕人或家電用品般,協助我們在最省力的情況下可以達到最好的存活。

Ogden在文章中幫我們整理了心智的起源:第一個根源是嬰兒的存在連續性被打破,因此寶寶被逼得不得不動用心智去適應外在環境的侵擾;第二個根源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獲得完美環境的渴望。只是對寶寶而言,在生命最初,完美環境是透過媽媽適應寶寶完成的,但悲傷的是,這個寶寶無法信任也無法享受媽媽對它的照顧,自己做起自己的母親來。

所以布洛斯問:"你是在做你想做的,還是只是跟著習慣走而已?"他提醒我們,當習慣變成習慣,我們往往會忘記自己此刻當下真正的感覺?想要的是甚麼?只是覺得這樣對我們會最好,但這個最好跟此刻我們正在經歷的卻往往天差地遠,我們只是根據過去累積的生存策略(mind運作的結果)反應而已。

是故,Ogden才會說:


"在這裡,“心智”一詞被用來指稱心智功能過度活動(過度“思考”),它與身心(pstche-soma)相對立。也就是說,它運作的目的與創造"富有活力的身體"(live body)與富有想像力的自我體驗背道而馳。"


"富有活力的身體"(live body)"就是溫尼柯特對soma的定義;而"富有想像力的自我體驗"則是psyche的定義。psyche-soma是我們存在最初的一種狀態,也可以說是一種具有生命力的狀態。只是隨著日復一日的生活操勞,psyche-soma變成了mind-body,變成日復一日死氣沉沉的軀殼。



習慣:

習慣是那些你重複做太多次的事,它們的行動已化為無意識,所依附的意義與感受對你而言也變得更不明顯。

其中一種處理習慣的方法是,可以試著有意識地打破習慣,或將其棄之一旁。

然而還有另一種方式,是試著使其再度清楚顯明,直至意義與感受能重新被發現,讓那些被視為理所當然的再次受到珍賞。

試著只用你的習慣來做一個作品。


當習慣成為習慣存在的生命力就會逐漸消散,有一種讓其恢復生命力的方式是",是試著使其再度清楚顯明,直至意義與感受能重新被發現,讓那些被視為理所當然的再次受到珍賞。"布洛斯的這個提議我覺得很好也很重要,有一點接近回到初心的概念,只是說來容易做來難,在此也想聽聽大家的意見,如何可以回到初心?

我自己的體會比較接近於要讓自己有"餘裕";就日常生活當然是不要讓自己過於忙碌,因為當事情變得沒有餘裕,依循習慣往往是最省事的方式。當然分析的設置與技藝也在幫忙治療師可以有空間有餘裕,甚至刻意留白。這都是幫忙我們可以避開習慣回到初心的方式。

蔡醫師常用的另一種方式比較接近於打破習慣,在我印象中蔡醫師總會把事情聚焦的層面拉到另一個層級(譬如你微觀他就巨觀;你講東他講西)。另一種方式有點像次跨學科的汲取智慧,有點像是我們現在正在做的方式。


習慣:

弔詭的是,當我接受了我所有能做的都只是陳舊的想法與習慣,我就放鬆了;而當我放鬆且不再思考,我就做出了新的東西。

(可參考「技法」)


這邊講的有點接近溫尼柯特說的無心(no mind),關於這個部分他有提到一個案例稍後再跟大家介紹。




(討論)



重複:

重複是藉由多次再現以強化或耗損某事的手段。

編舞家梅格·史都華(Meg Stuart)說:「我作品的特色在於某種時間的懸止(Suspension)或延展。看見一個畫面,接著再次看見這個畫面,一再地經歷它,超越第一眼印象,使其不再只是當初一閃而過的樣子,而成為對你而言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作者訪談梅格·史都華,<與編舞家的對話>(Conversation with Choreographers),南岸中心(Southbank Centre),1998年,第7頁。


對身處變化汪洋中的觀眾而言,這是辨識的瞬間。

又或者,如倫敦某場工作坊所說:「重複有時可用來讓變化顯得必須。」


瑪蒂娜·拉·拉瓊內(Martina La Ragione),舞蹈漫遊工作坊(Choreoroamworkshop),倫敦場所劇場(The Place Theatre),2008


在治療現場,重複是家常便飯。

佛洛伊德談重複會連結到創傷,於是有了一種說法:為什麼病人會不斷重複那些讓他受創的事物?有時候透過噩夢,有時候透過不斷種複而有害的行為,有時候透過類似的暴力客體?那是因為病人想要搞懂,在創傷發生的那一刻(或那一段時間),因為刺激量過大,還有刺激的性質過於艱難,病人一時之間無法搞懂的事情。

所以有了一種說法,當病人有些事情一說再說,那是因為治療師沒有聽懂。

這也很像布洛斯說的,「重複有時可用來讓變化顯得必須。」



重複:

作曲家莫頓·費爾德曼(Morton Feldman)說過這個故事:「山繆·貝克特(Samuel Beckett)許多時候(雖然不是每次)會用英文寫東西,翻譯成法文,


然後再把這個想法翻回傳遞同樣想法的英文······很特別,我不懂。後來我才發現每句話其實都是同一件事換句話說,然而有某種連貫性作用其中,就好像還有些别的什麽在發生一樣。其實什麽都沒有。」


引自莫頓·費爾德曼く達姆斯塔特講座>('Darmstadt Lecture'),《莫頓·費爾德曼論文集》(Morton Feldman Essays),華特·齊瑪曼(Walter Zimmerman)編輯,Beginner出版,1985年,第185頁。

(可參考「連貫性」)



還有另一個關於工作原則的例子。


重複:

當你重複一個素材,試著設定兩種參數來做變化。

有個訣竅可讓觀眾在意待會會發生什麽

(可參考「期待」)


如果你的素材是要跳躍,那麽你在重複時,可改變動作的方向,並彎低身子起跳。

「很難找到跳躍的原因。」這是編舞家湯姆·洛登(Tom Roden)和我說過的一句話。


溫室(Hothouse)工作坊,場所劇場,2004年。


你可以聽得出來,在不斷重複之下那隱藏的變化嗎?或者我們可以如布洛斯所建議的,建立幾個參數去聆聽那不斷重複的事情?譬如:你可以改變聆聽的身體姿勢,我就聽某位督導說,有時候可以靠近聽,有時候可以拉遠聽,有時候可以走神,搞不好走神的事情才是不斷重複之下的變化?

或者可以選定幾件事情(甚至是乍看之下不相關的事情)來跟這種重複做連結;這種技巧有點像是布洛斯說的,既使是跳躍,有時候可以改變跳躍的方向,有時候可以蹲低一點再跳躍。

貝克特轉譯的方式村上春樹也做過,他在早期創作"聽風的歌"的時候,就是用英文寫成,然後在翻譯成日文;每一種語言的轉換(transformation)就會帶來一種初心(重新體會萬味事情的方式);用另一種語言寫作與思考,反而會挖掘出在習慣與重複之中的新意。

當然也會讓我想起Bion在講transformation時提到,有時候重大的壓力事件,反而可以看出一個人內心的本質,那個本質是不管歷經多少次transformation依然不變的所在。這種觀點也幫我們帶初另一種參數,也就是在參數之下,我們眼光不依定要放在滿目瘡痍之所在,而是那個不變的地方



(討論)


布洛斯講即興,在在會讓我想起溫尼柯特所說的psyche-soma

在進入布洛斯的文字前我先講單介紹一下psyche-soma健康與不健康的發展。


健康的部分:

好的環境(母親)可以保有寶寶存在的連續性,使得psyche-soma可以充分發展;讓嬰兒擁有錯覺,以為這是他自己創造的好環境。

會有這種錯覺是因為母親的自我扮演嬰兒的輔助性自我;換句話說,母親的自我借嬰兒使用,直到嬰兒長出自己的自我。

寶寶經歷對母親慢慢幻滅的過程,這個過程有賴於母親“具有生命力的忽視”alive neglect,使得寶寶逐漸長出理解能力。是這份理解能力,讓寶寶有能力使環境再度回到完美。

幻滅的過程讓母嬰融合轉變為活生生的兩個人。(分化)

也因為這種分化,卻不失母親的關注,使得寶寶可以自在於自己的孤獨,又可以愛人。


病態的部分:

失敗的環境(衝擊/偷襲、母親過於誘人,又遇上不被預期的巧合)。會使得寶寶動用心智防衛,久而久之會讓心智變得過於肥大封閉。

不被預期的巧合:

不被預期的巧合:嬰兒本能投注於母親身上時(甚而是無情的愛),同時母親因為婚姻問題而憂鬱,這會讓全能的寶寶以為是自己造成母親的憂鬱。

夠好的母親可以隔絕自己的憂鬱,不要讓寶寶在享受本能時同時受到自己的憂鬱所干擾。幫寶寶保留一個單純的環境。

最後母親的功能被寶寶的心智取代(假我代替母親照顧寶寶),psyche也被mind誘惑,psyche-mind斷開連結,人活得失去活力。


(討論)



即興:


即興是一種工作的方式。在某些情況下,它提供了某種自由:追隨衝動與當下理解的自由;在當下實現某種對的結構基準,且不被形式所限的自由;以一個會思考的身體與心智(a thinking body and mind)之速度來工作的自由。



雖然布洛斯在這邊使用的是body與mind,但我覺得他講的即興其實更接近於psyche-soma。

為什麼?因為透過即興編舞是為了掙脫些甚麼?特別是那些擺就陳腐的想法與形式。因此,當即興奏效,可以動用的就不會是侷限的mind。

溫尼柯特也說過:“心智(mind)只不過是軀體(soma)功能的一個特例”(244)這句話點醒我們,心智含括在soma之中,或者更確切地說,含括在psyche-soma之中。心智的累積可能成為形式(精緻的習慣),而這也是藝術家要試著打破的。



即興:


有時候,這樣的自由也存在於既定形式中:不需要負責作決定的自由;可以繞道而行(因為有道可被繞過)的自由。


(中間略過如何即興編舞的細節)


即興:


即興是和你身體的思考模式斡旋。


編舞:

編舞是和你身體的思考模式斡旋。



溫尼柯特在討論psyche-soma時提過一個個案,就我的看法就好像是兩位藝術家(溫尼柯特與個案),透過精神分析所進行的即興編舞。為什麼這樣比喻呢?最主要是個案試圖去打破侷限住她的心智頭腦。



"心智將自己從身心體驗中分離出來,並建立了一個新的防衛系統,該系統過度思考並以行動,與身心和母親對嬰兒的適應隔離開。在這種情況下,心智接管了照顧身心的功能,這是在健康狀態下,母親提供的功能。

因此,獨立於母親和軀體運作的心智創造了一個閉環(closed loop),在這個閉環中,心智與自身以外的任何事物隔絕,因此無法學習,也無法成長。心智這個詞,現在,不再是psyche或psyche-soma的同義詞,而是被用來指代病理防衛組織。"



Ogden這段話總讓我想到漫畫描繪的蛋頭學者,有著巨大腦袋與萎縮四肢,呈現出一種不協調不統整的病態。

而溫尼柯特的個案就是這樣的一位中年女子。感到不滿足,總是以尋找自我為目標,但從未成功。

她“很受歡迎;卻沒有被討厭的勇氣。(這裡呈現出她照顧他人卻不被他人照顧的假我盔甲)

雖著分析的進展,她感覺自己的頭被碾碎了。但其實這是她對自己所做的事,目的是為了擺脫“虛假的心智”,這種心智感覺不是自己的一部分。

隨著時間推移,“死亡這個詞變得錯誤 (指的是破碎的頭部),個案開始用'屈服'來代替死亡這個詞,最終合適的詞是'不知道'"。但是個案無法完全“接受不知道的狀態”。


後來病人談起自己對於一隻鳥的記憶,這隻鳥被視為“除了呼吸的腹部運動之外,一動也不動”。

然後個案反復經歷“意識差距”“gap in consciousness”,在失去意識期間經歷完全失憶的“停電”。這種差距是過度思考的喘息(例如,她詳細記錄整個分析過程),使她無法“找到自己”。

個案開始進行“對頭部的暴力撞擊”“violent head banging”,“試圖產生之前的停電感覺……這是個案迫切需要破壞頭部的心智過程”。

溫尼柯特面對這種對頭部的攻擊需要克制,分析師不僅要對分析過程有信心,而且要對自己區分撞頭是病態自毀,抑或撞頭是個案人格健康的部分。

對我來說,病人的撞頭,應該是一種繞道而行,想要暫停過度活躍的心智活動,讓自己回到psyche-soma的狀態,也像是回到某種無心的過程,然後只剩下呼吸。(這是存在的根本,也是找回靈魂的基本方法)


溫尼柯特對這部分有很令人動容的描述:



"這項工作的結果 [病人正在尋找意識的差距] 導致一個暫停的階段,在這個階段沒有思想,也沒有精神功能。必須有的暫停階段,身體的呼吸就是全部。透過這種方式,病人能夠接受不知道的狀態,我扶持她並透過我的呼吸保持連續性,而她放手,屈服,什麼都不知道;然而,如果她死了,我扶持她並維持我自己生命的延續,也沒有任何好處。讓我角色發揮作用的是,我可以看到和聽到她呼吸時腹部在動(就像那隻鳥一樣),因此我知道她還活著。(252)"


會談中的這種移動不是透過詮釋或任何其他口頭干預來調節的。溫尼科特說:“我扶持著她,靠自己的呼吸保持連續性。” 他正在為病人和他自己做心靈工作,而病人“屈服了,什麼都不知道”。

這段也好像編舞筆記布洛斯與藝術家所合作的一場編舞。

溫尼科特指出,在她完全呼吸之後的療程中,患者發生了一些變化:


現在,她第一次能夠擁有心靈,擁有自己的實體,擁有會呼吸的身體,此外還開始了屬於呼吸和其他生理功能的幻想。(252)


戰爭精神官能症

案例三提到的敦克爾大撤退,圖片取自電影"敦克爾大行動"

(20230323  山風頻道) 


前言:之前聽一個從事網路工作的朋友說,很感激你把許多文字分享在網路這個大汪洋中,其實,不管是完整的構想,或者初略的草稿,能夠貢獻在網路中,就可以凝聚一個大家相生相依的共學或者共構的網路社群。

因此,想到自己每周都要準備山風頻道的播音,不如就把這些不成熟的想法放在網路上跟大家分享。

 


費爾貝恩介紹

https://psychoanalysis.org.uk/our-authors-and-theorists/ronald-fairbairn


  • 客體關係之父。

  • 於愛丁堡執業,與倫敦的學會保持距離,因此有原創性的概念

  • 詳細研究佛洛伊德,不滿意弗洛伊德的心理結構,尤其是他對自我、超我和本我之間關係的描述。在他最有影響力的論文之一“從客體關係方面考慮的內在心理結構”(1944 年)中對三重結構進行自己的描述。

  • 對克萊因也非常有興趣,身受其兒童發展理論影響,也創作出藝術、教育、宗教、政治和社會問題的富有創造性和影響力的文章。

  • 分裂好壞客體與好壞自體;影響克萊恩將妄想位置改為妄想分裂位置。分裂狀態可以說是對不穩定或者不敏感父母的回應,也會導致邊緣狀態。


人格的精神分析研究


Fairbairn, W. D. (1952) Psychoanalytic Studies of the Personality. Psychoanalytic Studies of the Personality 7:i-xi

https://pep-web.org/search/document/ZBK.007.0000A?q=Psychoanalytic%20Studies%20of%20the%20Personality&searchTerms=%5B%7B%22type%22%3A%22author%22%2C%22term%22%3A%22Ronald%20Fairbairn%22%7D%5D


翻譯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918745



戰爭官能症電影:


瑪麗亞的情人

https://imaple.app/vod/161930.html

鳥人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irdy_(film)



#今天的大綱


複習

嬰兒式倚賴


分離焦慮


介紹費爾貝恩對佛洛伊德地誌學理論的修正


假獨立

回家的衝動

情感認同


(討論)


Fairbairn, W. D. (1944) Endopsychic Structure Considered in Terms of Object-Relationship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25:70-92


https://pep-web.org/search?preview=IJP.025.0070A&searchTerms=%5B%7B%22type%22%3A%22author%22%2C%22term%22%3A%22Ronald%20Fairbairn%22%7D%5D


"我們熟悉的各種臨床狀態。相比之下,我的理論承認五個因素(中心自我、力比多自我、內部破壞者、需要客體和拒絕客體)的運作——即使我所設想的超我被排除在外。因此,我的理論提供了更大範圍的病因學可能性。

在實際實踐中,兩種理論在病因學可能性方面的差異比乍看起來還要大;因為,在弗洛伊德理論中設想的三個因素中,只有兩個(自我和超我)嚴格來說是結構——第三個(即本我)只是能量的來源。當然,弗洛伊德認為源自本我的能量具有兩種形式——力比多和攻擊性。因此,弗洛伊德 該理論承認兩個結構因素和兩個動力因素共同作用。

當然,弗洛伊德的兩個動力因素在我自己的理論中佔有一席之地;但是,根據我的理論,結構性因素的數量不是兩個,而是五個。因此,有了五個結構因素和兩個動態因素,我的理論允許比弗洛伊德的理論更大範圍的排列和組合。

然而,實際上,弗洛伊德的理論在抽象上留下的可能性仍然受到他對超我功能的概念的進一步限制,他認為超我不僅具有攻擊性的特徵,而且具有反力比多的特徵。因此,在弗洛伊德看來,內在心理戲劇在很大程度上將自身分解為具有力比多能力的自我與具有反力比多能力的超我之間的衝突。"



"我認為它是精神分析治療最重要的功能之一:(a)通過將割讓給力比多自我( a libidinal ego)與內部破壞者的領地最大限度地恢復到中心自我(a central ego),以減少原始自我的分裂,還有(b) 將要客體與拒絕客體盡可能地帶回中心自我(a central ego)的影響範圍。"

(王明智翻譯)




  • 佛洛伊德的三重結構論比較封閉,忽略了外在環境的影響,只是,超我的理論,從內攝與認同父母特質的角度來看,為客體還有外在環境(客體)開了一扇窗,留下許多理論的可能。

  • 內部破壞者當然會想到佛洛伊的談的死之本能的影響,克萊因把它簡化為破壞力,也就是費爾貝恩這邊談到的內部破壞者;但死之本能另一個是去結合的作用,讓主體回歸到涅槃。這個部分論述較少。

  • 需要客體與拒絕客體被凸顯出來,為主體的內在世界開了一扇窗,因著客體的影響,內在世界多了很多可能性。




(討論)


#假獨立



他們已經無法以 表面的假獨立隱藏在軍中環境下反覆出現的深層嬰兒式依賴。因此他們容易(1)出現脫序行為且不受管教,或是(2)產生和「既不喜歡也不能堅持」的那類人一樣的症狀


個案三:駕駛兵J. T.;皇家陸軍服務團(R. A. S. C.);25歲,單身。


  • 尿床症狀,三年的航海經驗中,因為常要值班(四小時醒來一次)因此不受影響。

  • 對於戰爭的態度依循祖父:"有戰爭就要從軍"。真誠地自願入伍。

  • 1940年德國進攻,撤退到敦克爾還覺得一切有條不紊,但從敦克爾撤退到丹佛時,開始覺得流離失所(這時候從軍作為一種防衛也潰散了)。當她看到水手接回士兵的景象,發現這比單純的軍事行動對他更有吸引力。大海古老的呼喚對他展現吸引力。

  • 同時尿床開始惡化,因為跟同袍住在一起,因此帶來尷尬,在一次與士官爭吵之後,他報了病號入院,以免被發現。

  • 在醫院中表現拘謹,但在拘謹之下認為"別人對他有敵意,自己也怨恨別人,覺得自己是社會公敵,也想要犯罪"。

  • 一次會談坦露自己13歲時寫了一篇小說"男孩在失去雙親之後奔向大海"。坦言那時候希望父母死掉。

  • 小時候父親酗酒,家暴母親,也目睹家暴。尿床開始。常常漏夜要跟母親離家,在旅社過夜。

  • 經常跟鄰居爭吵,因此總在遷習,後來父親離家,死於車禍。

  • 在航海期間,放棄對家的渴望,但仍常常回家看媽媽,但也是以爭吵與彼此折磨作結。也希望母親死掉。

  • 假獨立,像是一種對抗憂鬱的躁狂狀態,這樣的人也會表現的喜歡從軍也可以勝任。



  "此個案是一個特別有趣且富有教育性的例子,讓我們看到深度潛抑的嬰兒式依賴可以持續隱藏,並被誇張之獨立或假獨立的表面態度所掩蔽。在個案童年早期——這個時期不只自然地會出現幼稚的依賴,而且在這個時期,能夠安全地依賴才能有良好的發展——其保護者的狀態使他無法有信心地依賴父母中的任何一位。

他甚至對家本身都沒有安全感,因為他們時常搬遷;且因為父親的酗酒及母親的焦慮,每天晚上去睡覺時他都無法確定早上會在哪裡醒來。他就是在這樣一個非常不安全的氣氛中長大。他處理此種情境的方法是試圖將自己的軟弱轉變成優點,而這樣作所付出的代價則是異常的人格發展。他把不安全的感覺及無法安心的依賴轉換成對所有親密關係的放棄,只保留和團體疏遠的聯繫。結果是他從不交朋友,而且除了商船上的規矩外,他無法遵守任何紀律——船上的規矩原則上是「只要好好做事,沒有人會干涉你」。同時,不安全感也讓他付出額外代價:持續的「流浪癖」(Wanderlust),且無法維持穩定的工作。他也藉著偏執的態度來保護自己避免因任何形式的依賴而可能帶來的不安全感。然而,儘管他利用種種方法來建構其誇張式的獨立(假獨立),從其行為中仍可發現潛藏的嬰兒式依賴。

雖然,正如其青少年時寫的小說那樣,他因為仇恨父母及渴望獨立而走向海洋,但他仍一直無法脫離想要回到母親身邊的衝動。使情況更加複雜的是,後來海洋本身變成母親的象徵,這是他從小就渴望依賴但卻又無法安全依賴的對象(劉時寧翻譯)"



  

(討論)


#回家的衝動


  


個案四:陸軍下士J. F.;皇家直屬蘇格蘭邊境團(K.O.S.B.);26歲;已婚。THE COMPULSION TO RETURN HOME)


  • 憂鬱合併焦慮入院,心中盤旋著想念太太以及回家的念頭。

  • 到印度從軍從數周結婚,但因為太太未達法定年齡,因此無法同行。

  • 知道自己在軍中要表現良好很重要,這樣才可以有更多架看到太太。想著有一天回機享受家庭幸福也支撐著他。

  • 快退伍時因為國際危機導致運兵船停運,症狀發作。自言無法承受,這打倒了他,強烈的分離焦慮伴隨憂鬱。

  • 後來拿到退伍令(1939,4),也在家鄉郵局找到一份工作,最幸福的時光,卻被後備令徵招入伍(1939,6),還好只有兩個月。每周可以返家,但一天要寫兩封信給太太。但很快又要打戰(1939,8),在入伍前腿軟差點昏倒,妻子難產獲准回家,但是逾假不歸,過往好表現歸零,且影響到工作無法專心。

  • (1940,3)小孩疝氣返家,手術延期,因此載返回基地中又折回,待到手術結束。後來因責任再度回基地又折回,到老家藥房買了消毒水自殺。


(討論)  

  


情感認同(EMOTIONAL IDENTIFICATION)


  "與分離焦慮有關的返家衝動在了解嬰兒式依賴的心理學方面特別重要;因為它讓我們注意到於此獨特狀態下的心理過程。這種過程就是認同——在此過程中,個體無法與所依賴的人分化(differentiate),因此在情感上會自發地去認同那個人。

認同與嬰兒式依賴的關聯非常密切,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我們可將之視為同一種現象。想像嬰兒出生前的心理狀態,我們會發現其特徵是絕對的原初認同(primary identification),嬰兒完全沒有想要與母親分化,母體就是他的環境,也是他所有的經驗世界。因此孩童時期情感關係中特有的認同過程,乃代表出生前的情感態度延續至子宮外的生活。認同不只會影響行為,在情感上亦代表一種想要重新找回因出生經驗而被破壞之原始安全感的企圖。


  不需要太多的想像就可以了解,出生的經驗對習於子宮內絕對認同之幸福狀態的嬰兒來說,是一種深刻的創傷;我們有很好的理由相信,出生不只極度地不悅與痛苦,亦伴隨著嚴重的焦慮。我們可更進一步推測,出生是小孩子首次的焦慮經驗;而既然出生也代表小孩子首次與母親的分離經驗,出生焦慮(birth-anxiety)勢必為日後所有分離焦慮的原型。"

(劉時寧翻譯)


#發展的過程(這段用摘述的)


"當然,這個依賴的個體最初認同的是自己的母親;雖然不久之後他便開始認同其他人,特別是父親,但最初的認同仍會持續存在於後來各種認同的底層。即使個體已相當程度超越嬰兒式依賴狀態,此最初認同的持續存在,仍可由傷兵極度痛苦時頻頻哭喊母親的現象得見。

但的確,個體的情感發展愈成熟,其情感關係中認同的特質就愈少。當然,在孩童早期依賴是必要的,此時認同自然而無可避免地要扮演主要的角色;但若情感有充分發展,從孩提時代到青少年,認同會漸漸減少而達到一相對較獨立的情感成熟狀態。這種認同逐漸減弱的同時,逐漸提昇的是與情感上重要人物分化的能力。同時其原來認同對象(雙親或雙親的代理人)的重要性亦逐漸降低。情感成熟的特徵不僅是能夠在彼此獨立的基礎上與他人維持關係,並且要有能力建立新的關係。無法脫離嬰兒式依賴階段的個體這兩種能力都缺乏;在彼此獨立的基礎上與他人維持關係的能力不足,也無能建立新的關係。他能夠維持得最好的關係,是類似早期與母親的那種關係形式;而他唯一能夠建立的穩定關係,是那些藉由轉移的過程而具有原始關係意義的關係。

這就是戰爭精神官能症個案的狀態。他對家和所愛的人仍存有一種不當程度的孩子氣似的依賴;他太過於認同他們以致於無法忍受與之分離。像在孩提時代那樣,它們不僅是他全部的情感世界,甚至就是他自己。他會覺得自己是他們的一部分,而他們也是自己的一部分。當他們不在的時候,他的人格就會減損——在極端的狀況下,甚至其身分認同(personal identity)也會受損。"

(劉時寧翻譯)



#假獨立的士兵,只要做自己


"這類士兵的特徵之一是,他們對軍隊有強烈的認同傾向,以至於對他們而言服役帶有一種強迫的性質,就像對於那些無法認同軍隊的依賴個體而言,回家的渴望所帶有的強迫性質一樣。這些士兵可能表現得很熱切,但這絕不表示他們是可靠的軍人。相反地,他們常常熱血沸騰,等不及想上前線,無法忍受曠日廢時的訓練,對例行任務不耐煩,且很快就會因為長官沒有賞識其付出並給予應得的晉陞而感到傷心。奇怪的是,這些熱心的士兵也特別容易發生急性的「分離焦慮」——在此,創傷性的「分離」來自長官不重視其熱忱而使他們有被拒斥的感覺。"

(劉時寧翻譯)


  • 這會讓我們想到電影中常出現特立獨行的英雄。總是不聽長官的話,力求個人表現,而他們的自戀總是帶著一股迷人的魅力。也是因為這種萬年不死的吸引力,讓年趨七十的阿湯哥,還要上山下海。

相關電影:捍衛戰士獨行俠

https://zh.wikipedia.org/zh-tw/%E6%8D%8D%E8%A1%9B%E6%88%B0%E5%A3%AB%EF%BC%9A%E7%8D%A8%E8%A1%8C%E4%BF%A0



美學上很接近意志的勝利,對於國家忠誠與戰爭表現出崇高的理想化

https://zh.wikipedia.org/zh-tw/%E6%84%8F%E5%BF%97%E7%9A%84%E5%8B%9D%E5%88%A9



  • 不需要客體只是個幻覺,沒有其他人的協助我們也不可能獨活。真正的獨立是一種經過客體凝視後的自在,對於手頭上正在做的事情的自在。

  • 從費爾貝恩的文章中,還有他對出生前母嬰在子宮中融為一體的描述中,可以想像環境與客體的相生相依,互為辯證的論點。(與溫尼柯特很類似)

  • 因此,假獨立的宣稱,恐怕如案例三,只是因為客體太過拒絕,太不可靠的躁狂防衛。



#結語


出生是最初的分離與創傷,佛洛伊德也說,所有的創傷都可以找到出生創傷的痕跡。

那麼,戰爭的創傷與戰爭精神官能症,可以說是最真真實實出生創傷的再現。


Transformation in O:雜談芬尼根守靈夜,金剛經(20230319 薩所羅蘭內部工作坊初稿,成稿會於日後出版,敬請支持購買。)


  1. 新路瀝成,書寫中...

很高興今天有這個機會來跟大家交流,因為我在準備這次的素材時,其實不知道比知道多太多,自己的思考也凝固成一攤死水,也期待在此跟大家對話與激盪,讓死水可以變成活水(transformation)。

為了理解文學界的天書,我特意看了不少參考資料,許多跟學者交流的影片有關,愈看愈發恐懼,主要的原因是覺得這本奇書翻譯的不可能,翻譯似乎會減少讀者transformaion in o的可能,如果少了這個過程,又如何可以體會這本書的真諦?但另一方面,以我的先輩知識來說(特別是語言這方面的),這些學者要忙上數年,而且大都靠著群策群力完成的理解工作,真的是巨象與螻蟻的差別。

這種自戀的挫敗,也是很多學者的共通經驗,雖然後來經過一連串的痛苦掙扎過程會導致新奇與樂趣,逐漸滋生出玩性來。可惜以這次準備的時間來說,恐怕是無法達到這種境界了,但這是可以期待的事情,也因為薩所羅蘭策畫的這次活動,讓喬伊斯與芬尼根成為自己文學閱讀生涯一份巨大的禮物。

無論如何,對於全能自大與自戀的破除,讓我慢慢地接受,然後從這種有限的感覺出發,從而也感覺到團體的重要,還有人與人之間相生相依的重要。這就是我定位這次工作坊對談的起點,也期待這次對談可以讓我的文本可以繼續發展下去。


  1. Transformation in O  (T(O)) 與Transformation in K  (T(K))
    這次工作坊,主要是為了理解T(O) 與T(K)。對我來說,特別著重於分析師與治療師的認識論與認識歷程。簡言之,借用上次工作坊的比喻,如果等待果陀像是等待詮釋,那分析職人可以做甚麼來促進這個過程?

我們都知道,改變發生最重要的兩項因素是體驗與反思,恰好這就是我對T(O) 與T(K)的看法,這兩者又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特別是精神分析來說,我們常被提醒"此時此地"的重要,這項提醒背後其實賦予了"體驗"(T(O))的深意。我們會用各種方式來說明體驗:遊戲、拋接球,被動(接受)、懸置、成為。我聽過一種更傳神的說法,就是走進會談中,開始變得像個瘋子,卻在日常生活愈來愈清醒。

而甚麼叫做走進會談室?於我就像走進人性的劇場,走進一個空的空間,在這個空間裡頭未知與留白如此重要,這樣才可以等待故事發生。

或者有人說,每次會談就像一場夢,這種比喻的好處是,我們對夢比較會帶著T(O)的心情,而不室把一切都說實說死。以上說了那麼多,其實都是為了促進個案的移情可以發生,像是引蛇出洞一般,讓這種體驗可以被全然地烘托出來。

而分析師的設置(特別是內在設置,或者說分析態度)可以促進這個過程。


  1. 醒夢: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我們凡夫也不妨練習「無所住而生其心」,

最初可能比較困難,但是時間久了,

就會把世間的人、事、物看作如幻如夢如演戲。

你會非常認真地演好目前的角色,但很清楚自己是在演戲,

那就不會受到利害、得失、你我、是非的影響而煩惱不已。”


聖嚴法師的這段話,在在讓我想到Bion說的清醒夢,通常我們作夢比較像是金魚在魚缸,並不知道自己被侷限在小小的世界中;而心理治療中治療師的位置,比較像是從魚缸外面觀看著,並且去描述金魚的處境。

而當我們把此時此地的體驗,經歷為一場清醒夢時,我們可以同時是在魚缸的魚,同時又是在魚缸之外的治療師。魚缸內的侷限性,主要是受制於慾望法則(我執),也就是聖嚴法師說的:"利害、得失、你我、是非的影響。"用分析的話來說,有點接近於佛洛伊德說的"longing for?"(對固定客體的慾望投注),當這個慾望太過強烈,沒有彈性也沒有其他路徑時,很容易就會變成"fixation”(無法哀悼),如此暢通的河流漸漸地鬱積起來,活水也會變成死水。


當然佛法有許多方法來對治因為慾望而起的種種煩惱,還有對於般若智慧的阻礙。而精神分析主要透過詮釋,藉由從外面看著金魚缸的觀點,主要的作用便是要修通這個鬱積的汙泥,讓河水可以再度暢通起來。


當然夢的比喻還有一個好處,誠如聖嚴指出的,不會讓我們太過執著這個慾望的得失,藉此產生過多的防衛與阻抗,而是讓我們可以去擁抱得與失,經歷它,從經驗中學習。

換句話說,醒夢的位置也為我們準備某種無憶無欲的分析態度。


“In conformity with this my statement that the man has to “dream” a current emotional experience whether it occurs in sleep or in waking life is re-formulated thus: The man's alpha-function whether in sleeping or waking transforms the sense-impressions related to an emotional experience, into alpha-elements, which cohere as they proliferate to form the contact-barrier.”


Bion, W. R. (1962) Chapter Ten. Learning from Experience 3:24-27



  1. 醒夢的書:芬尼根守靈記

網路上有一個學者叫Adam savage,為了要開始閱讀芬尼根守靈記,開始製作一系列的youtube影片,為了接近這本人人望而生畏的天書。他並非從文本開始,而是從各種參考資料:改編電影、註釋解析逐漸去靠近芬尼根。這系列影片的第三支,在他看了一個不知所云的改編電影後,為網友找到一位喬伊斯的學者Vicki Mahaffey,向她請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4WVKFt15bc8&list=PLKKxeZoPg0xjq_BtootqbjB0ppsJStgvY&index=3


他們的對談非常有趣,這種對談的形式當然也很接近今天的工作坊,他們談到芬尼根是一本有關作夢的書,Vicki認為喬伊斯在創造這些字的時候,可以說把文字弄得像做夢一般。讓我們沒有辦法一下子掌握。

因此,如果要走傳統學者重視頭腦的老路(-K),恐怕只會撞得滿頭包,因此,想要駕馭芬尼根,除了需要在語言上博學多聞,還要有靈活及彈性去轉化這麼扭曲如夢,或者具有創意的文字結構。於是閱讀芬尼根開始不僅透過眼睛,可以轉化為透過嘴巴的閱讀,或者乾脆唱出來,或者舞動而出?

換句話說,閱讀喬伊斯恐怕是要透過意識流的技巧去捕捉眼耳鼻舌身意的細膩過程。

於是我不禁想問:難道喬伊斯為我們創造某種醒夢的體驗嗎?逼得我們不得不放下我執,達到某種無憶無欲?


(Adam savage and Vicki Mahaffey對談)


  1. 黑暗之光

Vicki Mahaffey說:這不是一本可以帶著最大樂趣閱讀的書,而是一本需要大家共同閱讀的書。它是一種語言的彙編,就像把純粹的英語透過菱鏡折射,卻變得更加黑暗而難以穿透。而其實在這種黑暗之中,以會有某種閃耀的東西。就像站在夜空下,但適應之後會發現上面佈滿星星,雖然黑暗還是主要的體驗。
有時候需要倒著讀,就像是閃族語言,DOOMLOT,倒著讀原來是TOLMOOD。這就像是字謎遊戲一般。腳色,符號,所有的一切就像語言分子重新排列組合的過程;這些人物不斷地重組變形,不像我們期望的那般具有某種連貫性。

Vicki Mahaffey說:"你必須用所有你知道的東西擦去你的光彩。"

讀著讀著你會覺得有趣,不會因為讀不懂而焦慮,反而促進我們的愉悅,特別是對未知事物保持開放的愉悅。

書的循環結構也意味著一種提醒,你以為你走到事情的終點,而它或許只是一個起點。


  1. 思想起

Yes, tid. There’s where. First. We pass through grass behush the bush to. Whish! A gull. Gulls. Far calls. Coming, far! End here. Us then. Finn, again! Take. Bussoftlhee, mememormee! Till thousendsthee. Lps. The keys to. Given! A way a lone a lost a last a loved a long the riverrun, past Eve and Adam's, from swerve of shore to bend of bay, brings us by a commodius vicus of recirculation back to Howth Castle and Environs.


以上的段落看起來行雲流水,我們跟隨著喬伊斯的鏡頭順著麗菲河的流向,穿越灌木叢,聆聽沙鷗遠揚,從海岸的逶迤到港灣的曲折,攜同我們沿著罪惡相生一再循環的寬敞街衢迴轉到霍斯城堡及其領地。


但你可知那裏是小說的開頭?哪裏是小說的結尾?

這種無始無終的循環結構予我們某種提醒,就是無論我們如何了解,此時此地的現象僅是一連串轉化的某一點;這也有點像是夢的結構(佛洛伊德形容夢的結構就像菌覃與菌絲,表面的菌覃往下探索,可以深入地下無窮的菌絲),沒有絕對而終極的理解。

寫到這裡,不禁想起以往我對思想起心理治療中心的一個聯想:每一個想法的終點,

只是一個起點,如此循環不已....。誠如Bion說,人是轉圈圈的動物,因此,可以在診療室營造一個可以一直想下去的夢空間。


這也很像芬尼根守靈 . 墜生夢始的故事開頭:搬運磚瓦的工人芬尼根從梯上跌落,大家都以為他死了,守靈時灑在他身上的威士忌酒香卻刺激他甦醒。人們將他按倒,叫他安息吧,已經有人來接替他了。

接下來的故事似乎就是芬尼根的夢...。



  1. 分析態度(內在設置)

According to Bion (1970), one connects to that expansive or “divine” self by suspending ego functions of memory, desire, and understanding.”


Reiner, A. (2021) What Language are We Speaking? Bion and Early Emotional Life.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81:6-26



因此不管是故事結構還是小說設計帶給我們的體驗,在在都是夢的結構。

而講到夢,我們知道的是,某個意象可能凝縮了無數的經驗,因此意義是無窮的。這使我們充分理解甚麼叫做"懸置"(suspending),進而擴展自我潛入更深邃的內心。


我覺得這種能力也可以是一種內在設置的建立,換句話說也就是分析的態度;接近於佛洛伊德說的匿名性anonymity,中立neutrality,禁慾Abstinence。

這三項準則對我來說都是一種邀請:

匿名性可以邀請個案對治療師有無盡的想像

中立則就安娜佛洛伊德來說是:與自我本我超我維持等距。這個等距可以創造一個思考的結界,邀請治療師不要跨出那個結界。

禁慾(節制)指的是創造無欲的態度,分析本身不遵循意志,或者指向性,這是一種邀請自己的內心進入transdormation in O。


相關的補充態度還有:幽默(比較良善具有撫育性的父母,輔助性超我),它讓我們可以接受無常;

最後則是一種放鬆或者放棄的態度,把自己淨空,我的想像是停機坪要有飛機起飛才有分機可以降落。


當這個空的空間可以給出,才可以遊戲,然後可以想。


  1. 本日公休

最後我想跟大家分享一部電影"本日公休"。

導演傅天余找來二十多年沒演戲的影后陸小芬來詮釋自己擔任理髮師傅的媽媽。陸小芬去看導演的時候提著兩袋水果,打扮隨興,像個好久不見的阿姨跟導演聊天,讓導演當下就有一種這腳色非她莫屬的感覺。

陸小芬自己也說:雖然她很久沒演出,但看到這部電影的劇本就不想錯過,可能覺得這個腳色會成為她另一部代表作。而跟許多新生代優秀演員一起演出的她,在在提醒把自己歸零,以新人的態度工作。這個新人的態度讓我很有感。(無憶無欲)


片中有個出其不意的段落,當然也是本日公休的主題,阿蕊給自己放假一天去幫隱居鄉下的老客人剪髮,到的時候才發現老客人其實已經往生,於是這是最後一次剪髮。

阿蕊一面幫老客人剪髮,一面說話給客人聽,還有圍繞在身邊送行的子女聽。

那個聲音,雖然近在眼前,到其實遠在天邊。像是天上的菩薩說給在場的人,當然包括觀眾聽的話。

這個溫柔又超然的聲音,像是一個針輕輕戳進我們內心最深邃的地方,提醒我們生老病死愛過恨過的一生,無論如何其實也就夠了。

這個夠是一種深刻的了解,一切圓滿具足。因為經歷過,然後就可以放下了。

就像芬尼根的麗菲河,承載著小鎮上的生老病死,然後一切都匯集到空性的大海。


They lived und laughed ant loved end left.

(FW 18. 20-21)


他們活過了,樂過了,螞蟻似的,愛過了,盡頭了,走過了。



忽然發現治療師的工作也很像電影的理髮師,看著身邊的客人來來去去,同時我們也在經歷著無常,也許會有一點寂寞,但是那些終將告別的一切,其實卻發生在我們每一刻聆聽病人講話的過程中。

無憶無欲,或許提醒我們,這是我們可以擁有,對病人最溫柔的姿態。


(文章修訂稿會由薩所羅蘭成書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