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死之本能的小筆記 (中)

阿智:這篇論文愈讀愈興奮,不僅比較了從佛洛伊德以降的理論,也為各種理論搭起了整合性的橋樑。
大力推荐為必讀佳作!!
#宇宙幻想抑或生物取向?
並沒有任何關於種族或個體的生物學實驗及侵略表現,可以斷然證實或推翻死之本能的概念,因為死之本能的構成是隱藏在定義之下,我們所觀察到的僅是它的表現或衍生物。這與牛頓對重力的定義相似,在那個時代乃透過其衍生物來推論重力的存在(當然現代物理學對重力的定義已有所不同),問題在於這樣的推論用來解釋臨床現象的有效性有多少。
佛洛伊德透過死之本能這個矛盾曖昧的想法究竟是要表達甚麼?在"超越快樂原則"中,他反覆琢磨地反思存在於自我之中神祕難解的受虐傾向後,著手定義(死之)本能是一種有機體的固存事物,為的是熱切地回返更早的狀態。
就像有機體的生命跟隨著搖擺的節奏律動著,一組本能奮力迅速抵達生命終極目的,但當即將抵達之時,另一組本能又迅速地回到原點,好延長這個旅程。
在"自我與本我"的第四章,佛洛伊德對死之本能有更具防衛性的觀點。他把死之本能當成是一種本能的分類,受虐乃死之本能的再現。認為死之本能依循著沉默的天性運作,並舉出許多臨床現象來說明大多時候是生死本的混合,或者退行的去融合。
文中有段文字如此描述"憂鬱":保存於超我中蕩漾地的是甚麼呢?正是死之本能純粹的"培養皿"啊???
(阿智:這段詩意的文字,描繪出嚴厲的超我乃絕佳的死之本能的儲存所。說明了許多罹患嚴重憂鬱症的病人,何以槁木死灰,覺得生不如死。)
佛洛伊德在84歲寫就的”精神分析大綱”中,使用了"破壞性本能”的詞來取代死之本能,以對比僅只是自我所使用的本能(阿智:意思是使用”死之本能”這個詞彙指涉的是更為根本的事物)。
本能在內在運作時,維持著沉默的狀態,表現於外才會被我們發現,這時候常被視為”破壞本能”。為了個體保存,主體試圖把這股能量導向肌肉器官(阿智:對外發動攻擊)。當超我建立時,相當量的攻擊本能便被固著在自我之中,進行著自我破壞的運作。
(阿智:電影黑天鵝對於超我的施虐受虐傾向有絕佳的描繪)
在此意義昭然若顯,他把死之本能當作一種對有機體的破壞、攻擊與施虐,可以朝向於外,或者儲存在超我中。相對的,之前提及導向無機物狀態的沉默力量便沒有被強調。
佛洛伊德如此寫道:"存在的核心被一股隱晦的本我所形成,漫無方向地與外在世界進行溝通。只有透過代理媒介,我們才有可能接近對於自己的認識。本我乃本能運作之處,由兩股原初的力量以各種不同比例所組成(愛洛斯與破壞)。"
兩股神話般的原始力量再度顯現,以不同程度的融合,形成了生物性本能。
在"有盡與無盡的分析"中,佛洛伊德同樣表示:"具有目標的攻擊與破壞本能,及回返到最初的死之本能"。年老的佛洛伊德在這份作品中引述了Empedocles,將愛與死作為原始本能,留下曖昧模糊的空間,暗指這些原始本能還會滋生出次級本能與衍生物,似乎認為有某種本能的層級存在。
這種曖昧性瀰漫在佛洛伊德的思想裡,表現在他寫給愛因斯坦的信中:"死亡本能朝向於外就轉為破壞本能,藉著特定器官的幫助(阿智:特別指肌肉器官),這些破壞力轉向客體。"
在信中,死亡本能總是奮力地想把生命減低為原來的無生命形式,甚至一定比例的死亡本能朝外成為破壞本能。"但有一些仍保留於有機體內運作。"在更進一步的推演它們時,佛洛伊德將他的本能理論變成某種神話,如同瓊斯指出:"這些本能的原則被賦予更超然的意義。"
如果佛洛伊德把Empedocles的宇宙幻想與其理論的生物有效性(如上所述)加以比較,會發現其全然衝突且互不成立。
原始本能的概念通常在理論的脈絡被引用,因為它是形上學的概念。當我們把它具體化的時候,不幸地又變成某種生物學的生命主義 vitalismin biology (Gedo, 1986)。並沒有臨床或實證的證據可以證明或者反駁本能的存在,更多的是各種不同認識論的假設與看法。
許多人把佛洛伊德罹癌、與女兒孫子的死當作死之本能靈感的由來。實際上"超越快樂原則"(1919)完成於這些不幸的前幾個月。Gay (p. 395)指出:死亡趨力在女兒死後一周出現在他的信件中,足見這些事件明顯地影響佛洛伊德將死之本能視為原初且根本的。
本能理論普遍被忽視,Bibring (1941)認為可能源自於本能在概念上根本的轉變。本能不再只是一個衝擊心靈的能量的張力(有機體被激擾,然後希望可以解除這種緊張狀態,使其返回原來的非緊張狀態)。本能更是一種定向(與被定向),使得生命的過程朝向某一個方向移動。因此,敘事的調性從能量(的產物),轉為方向(決定的功能)。
這種轉向造就了死之本能的曖昧模糊,從希望取消緊張狀態(朝內的話是破壞本能,朝外形成攻擊本能),到方向上朝向休息狀態(磐涅),脫離受苦狀態。形成了一整組與生之能對立的相關群組。
藉著死之本能,佛洛伊德連結了許多概念:有機體內的張力解除、施虐受虐的臨床現象、強迫性重覆、朝向休息睡眠與死亡的保守狀態;以及更為驚人的,在憂鬱中常見的自我詆毀與自我折磨狀態,其中可能也包括自身所遭受的痛苦(癌症與痛失所愛)。
雖然歐洲的自我毀滅表現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尼采早在十九世紀末就有悲觀的預言。事實上,佛洛伊德在"驚悚"這篇論文中也回應了尼采,指出了"永劫回歸"的現象(p. 234),以及心智中相當程度的邪惡(p. 238)。
#生物學抑或語言學?
瓊斯對於佛洛伊德理論,在攻擊之後的大躍進顯得困惑不解,但克萊恩卻不這麼認為,她毫不妥協地採取了佛洛伊德的看法。主要原因是克萊恩看盡人類費盡心力追求和平,到頭來卻都以失敗告終。這顯示出我們對於攻擊背後,仍有許多未盡瞭解之處。只是克萊恩使用死之本能是指心理意義上的併吞毀滅,而非佛洛伊德生物意義上的本能。
因此,從原始的受虐傾向,導向一種內在的具現,然後成為一種神祕難解的本能可以說是一種認識論的誤植。(這三種看法足以說明克萊恩與佛洛伊德著重的重點之不同)
然而西格(Hanna Segal)卻指出:從廣島的原子彈、到世界核武大賽、以及末世的彌賽亞(救世主)想像,在在都與佛洛伊德提及的涅槃相類似。說明了這種舉世的精神分裂現象,背後確切傳達的死之本能。
西格認為死之本能分成兩個面向:被動的面向宛如涅槃原則,我們討厭一切紛擾,將死亡理想化,渴求它所帶來的平靜。主動的面向則屬於破壞性,主要表現在對於自我或者他人的施虐傾向。
她說:"比起佛洛伊德那個時代,我們這個時代的病人更為嚴重,治療技術則更加精進,因此也更有機會於臨床上偵測死亡本能的運作。"
在文章中討論完個案之後,西格提到這也是為什麼基本教義派的末日運動在西方文化這麼盛行,這些運動熱切地擁抱著純然的死之本能,不只在於破壞,更在於對於永恆平靜懷抱的渴求。
"我們首先把己身的破壞性投射到他人身上,希望可以毫無罪咎地消滅他們,因為這些被投射的人集邪惡之大成。最後我們可以藉此達到涅槃,永恆的平靜,與神合一。"(p. 53)
這就像是我們在"聖戰"中,把破壞性理想化與浪漫化;如同在中世紀,我們把艾洛斯理想化與浪漫化,然後再將性特質給聖潔化是一樣的道理。
在西格早期的論文中認為:為了防衛妒羨與死之本能,主體所升高的自戀(這裡的自戀是克萊恩學派說的某種自戀式的內在客體關係,主要的內涵是破壞與自我破壞)。這種觀點的核心關乎分析師如何詮釋自戀型的個案,並且與柯哈特的自體心理學持相反的立場(Bacal and Newman, 1990)。
由此可以知,接受或拒絕死之本能不僅關乎理論與哲學思考,更在於臨床上如何將個案概念化。
儘管透過臨床材料證明了死亡本能,依然很難說明在無盡的人類歷史中,所有關於自戀、攻擊、破壞、與施虐的種種…。21世紀哲學與心理學均受到猶太屠殺與廣島核爆的影響,希望可以解釋這些大型災難何以發生?
要思考這些難題有兩個基本的問題需要思考:第一是"在所有各種形式的大型攻擊背後,是否有任何驅力的再現?"自體心理學把攻擊視為非整合的自體碎裂後的衍伸物(阿智:而非驅力再現)。第二個問題則關於攻擊的來源,儘管我們理所當然地將其視為來自驅力,然而這些驅力是否從屬於原始的施虐呢?以上兩個問題迄今仍熱烈地討論,很難說明哪些證據可以推論出哪種解答。或許這些解答最後仍取決於分析師的個性與氣質,或者他們認同的受訓分析師吧?
Federn(1932)在翻譯佛洛伊德時特別酸了一下佛老: “那些喜愛童話故事的人鐵定不愛死之本能,特別要把人們對於邪惡、侵略、破壞與殘酷的看法導向某種源自於內的天性時(阿智:這真是嚴重地傷害了人類的自戀)。"
相信與否取決於檢驗兩種源自臨床的死之本能衍生物;攻擊乃朝外,憂鬱則向內,以上種種可能或不可能均牽涉到一個自戀的結構。
因為這些衍生物相當醒目、巨大和極端,很難想像它們乃自我碎裂後的副產品,而不是某種強大的基本“驅力”。這些驅力不盡然要理解為生物驅力。拉岡就提出類似的看法:他把生之本能從生物根源中解放出來,將其視為後設心理學的概念,而非宇宙幻想。
對拉康(1977)而言,鏡像階段使主體進入象徵秩序 -乃人類的社會文化的現實 - 普遍把人類從主觀碎裂的主體性過渡到下一階段。由此看來,拉岡學派似乎找到了人類攻擊的根源。
拉岡學派(Lacan,1977; Lemaire,1977; Muller和Richardson,1982)將侵略和死亡本能從弗洛伊德的生物基底中剝除,認為死之本能乃根源於人類發展成熟的過程,而此過程始於對鏡映影像產生自戀認同的“鏡像階段”。 這種假認同(false identification) 可說是一種原初的分裂(split),透過鏡映中被注視的"我"(之雙重影像double),採取了一個虛假整體的自我再現,使得主體從混沌的無定形的主體性過渡到下一階段。
對拉岡而言(Lacan 1977, Ch. 2),自我(ego,"I")在鏡像階段從主體性的裂解中所產生的疏離,總是伴隨著某種自我真實(the “truth” of the self) 的犧牲。在假我與真實混亂的存有間不可規避的不一致進程,構成了原始的自我破壞。鏡像階段的原初分裂對人類而言意味著:“他的每一刻對於自身世界的構成,都伴隨著自己的自殺,以及佛洛伊的大膽形塑的心理經驗”。無論如何矛盾,它在生物學上的表達如“死亡本能”“(第28頁)。 拉康繼弗洛伊德把它看成是施虐,受虐與戰爭的根源。
(阿智:這段讀來讓人無比興奮,我認為拉岡把佛洛伊德與自體心理學理論的斷裂處,透過另一種層次黏合起來!!)
拉岡引用海德格關於存在的概念來闡述死之本能。從嬰兒時期與母親分離,這個斷裂留下了縫隙,還有熱切想要回返的慾望。死之本能就是存在於主體中此種熱切的渴望(Lemaire, 1977, p. 167)。卻被鏡映階段由自我ego所形成的虛假和諧所否認,我們藉著將自我ego命名為"我" I,好使主體進入象徵的律法(order)。但是這種熱切與主體的渾沌仍保留在一切之後,並在統整與非統整間產生某種張力。這是一種對自我的超越(“beyond” the ego,阿智:使用這個詞很有意思,因為佛洛伊德在發展死之本能的概念時提到”超越享樂原則”,beyond the pleasure principle),身不由己地(compulsive)回返被發展的"我"所排除的狀態。在此所謂的"超越"(beyond)與"它者"(other)是佛洛伊德稱之為死之本能的東西,因此無須生物本能(instinct)就足以解釋這種人類發展所帶來不可規避的過程,也是海德格對於存在的基本看法(1962) 。
(阿智:可以理解來自自身的死之本能是一種回返,想要回返更深的真實,這種真實在詩與佛法裏多所闡述。就佛洛伊德的語言來說是死之本能,就海德格的語言來說是存在。這讓我想到人類內在的佛性,與海德格所說的詩的慧根,只是俗世(象徵界)的生活方式阻斷了它。為了逃避這種疏離與異化,當代文明透過上癮的生活方式來麻痺自己,殊不知這種生活方式加速了內在空間的侷促與狹小,反而會阻斷接觸自身存在的可能。)
拉岡認為人類投身於自己的死亡,在無時無刻不得不溶入的社會生活與象徵律法中,圓滿自己的死亡。甚至在出生之前,嬰兒就被捲入一系列的因果次序,難以脫身。
本文作者並不認為拉岡提到在鏡映階段形成的虛假自我ego在臨床上有用,當拉岡使用自我ego時,顯然是誤讀了佛洛伊德,這種有意無意的忽略,將結構理論偷渡成地誌學。
Roudinesco (1990)指出:拉岡所說的介於自我與我ego and the I [je],想像的自我與無意識主體imaginary ego and a subject of the unconscious的分離,並不存在於佛洛伊德。當然這也牽涉到將佛洛伊德德文的I [Ich]翻譯成法語的自我與我ego (moi) and an I (je)之落差與不可能。
存在於個體與種族間有一種內在傾向,使自己朝向無機物狀態。這種顯現就種族而言,就像是Holocaust集中營的毒氣室,也可以表現在個體的憂鬱、自殺、正常的年老過程中。無論拉岡或佛洛伊德怎麼形容它,它都隱藏於有機體背後,沉默無聲地運作著。(待續)
※ 圖片為拉岡,選自:
http://combiboilersleeds.com/authors/jacques-lacan-1.html
※ 閱讀的論文是Richard D. Chessick, M.D., Ph.D. 的論文:The Death Instinct Revisited
http://www.pep-web.org/document.php?id=jaa.020.0003a&type=hitlist&num=0&query=zone1%2Cparagraphs%7Czone2%2Cparagraphs%7Ctitle%2Cthe+death+instinct+revisited%7Cviewperiod%2Cweek%7Csort%2Cauthor%2Ca#hit1

同志朋友,新年快樂

這個廣告讓我想到
同性戀恐懼症已是個過時的名詞
異性戀霸權更足以描寫同志處於劣式文化的處境。

關於死之本能的小筆記 (上)


"藉著探討根本的問題,我們得以理解迄今仍隱藏於問題背後原初的可能性。藉著闡述這些可能性,問題得以被轉化,並且首次被保存在適當的脈絡中。"
                                                                                                               -----康德,形上學問題。

佛洛伊德的眾多學說中,死之本能廣泛地被誤解、或過度詮釋、或者被忽視。作者希望可以透過這篇論文重新澄清並且搶救其中有價值的部分。


Empedocles是希臘哲學家、詩人、神祕主義者,出生於 Acragas。據傳聞,他有神奇魔法(觸摸),但為人倨。Empedocles成名的時候正值暴君Theron統治,在君王去世後,Empedocles協助國家轉型成繁榮的民主國度。
Empedocles是一個極具魅惑的男人,表情嚴肅,身穿紫袍金帶,戴著德爾菲花圈,著青銅鞋,長髮繁茂,出席正式場合都有一列孩童隨侍在側。

他寫過兩本風格迥異的書,其中有一本談論自然,透過科學的以及人本的角度切入,如同佛洛伊德,這樣的寫作風格增加文章的曖昧性,並在詮釋上也會產生諸多歧異。
作為一位醫師,Empedocles相信水土風火的混合,能使得任何死寂的事物成形且具色彩。這四種堅不可摧的元素被兩個宛如神祉的驅動者(恨與愛,隨後被其稱為阿夫羅黛,吸力與斥力)所運作著。
因其運作,再現了對立的張力,在自然裡頭產生了隱含的動態平衡,如同前蘇格拉底時期的哲學家Heraclitus所強調,認為唯有這對立的力量可以持續,宇宙萬物才可以生存。

洛伊德對生死本能概念的矛盾性,類似於Empedocles的愛與恨的矛盾性,導致了後世對弗洛伊德最終本能理論之混淆與拒絕。有時後弗洛伊德將愛(愛神)與死亡描述為神話或形上學概念,在其他時候,卻將其視為植基於生物學的“本能”。
雖然在“快樂原則”(1920)中,他指出:
“接下來的想像與遠景,通常是稍顯免強的,因此讀者會根據他個人的偏好認真考慮或者慮拒斥這些概念”(第24頁)

但在後續的作品中 (1930,1933b,1937,1940)佛洛伊的又把生死本能描述的好像是已然建立的事實,好溶入其後設心理學的理論(Nagera,1970)。
弗洛伊德(Freud,1937)認為Empedocles愛與恨兩股“力量”,與精神分析的本能理論非常接近“(第245頁),但弗洛伊德沒有意識到Empedocles理論的混亂與矛盾,正如弗洛伊德(1930)在“巨人之戰”描述“愛神與死神的對立”一般。

當代讀者往往把Empedocles的愛與恨想像為牛頓意義上的"力量",像是磁力或重力,而不是像愛和死這般的情感力量。 如同Guthrie(1978)解釋的那樣,“Empedocles至少分開了驅動者與被驅動者,但當代讀者並不身處笛卡爾或牛頓的世界”(第157頁)。
Empedocles被肯定之處乃個歐洲首位介紹對物質施壓的操作型定義,而不是把它們想像成情感或心理力量。也正如弗洛伊德把Eros和死亡視為“本能”或"生物" 的力量。
Empedocles是第一個動機的原則分成兩個相反的力量; 這組對立吸引了弗洛伊德的注意。 通過這組(被他擬人化)對立力量的互動,Empedocles認為所有的生物都會演化然後消逝,如同弗洛伊德(1937年)說的“宇宙幻想”,並且將這份幻想與“我們的”進行對照,也是後來我們稱呼為生物有效性(第245頁)的概念。

超越快樂原則第一稿在1919年完成,當時奧地利經歷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毀壞與重建,佛洛伊德當時也創作力旺盛,從臨床的資料中發現,仍執著於生物學本能取向的生死驅力。
死亡本能是一股沉默的力量,有著各種不同變異面貌的生物現象,在生命所在之處奮力地使生物體恢復無機物狀態。生命則藉著艾洛斯的作用與其對抗。

死亡本能在臨床上很少單獨存在,除了極端的去融合的例子,這些破壞性的力量只可能透過純文化觀察到。
生死本能是一股互補的力量,而且死亡本能似乎更強大。
佛洛伊德在接下來的文章中持續地發展死之本能的概念(1927, 1930, 1933a, 1933b, 1940),標定出攻擊是死之本能的朝外表現。

在"文明及其不滿"中,他在臨床中發現了死之本能不與性目的結合的單純顯現,"在這種暗黑憤怒的破壞力中,我們不得不看到本能伴隨著極高的自戀滿足,且與古老的全能相關。"
在同樣的作品中,他的語調變得詩意,認為文明乃巨人之戰的結果,透過愛與死的本能征戰,人類的種族得以延續。

在1933年的作品中,他持續寫到:"本能理論也可以說是自我的神話,本能作為一個神話性的整體,在無窮盡中顯現。在我們的作品中,我們無時無刻都無法忽視它們,也不確定是否清楚地正視它們。"
用後設心理學的語言來說,佛洛伊德把死之本能賦予原初的受虐傾向,我們之所以要摧毀某人或某物,主要是我們到頭來不希望摧毀自己,這是一種自我保護。在1933年寫給愛因斯坦的信中,他描述了死亡本能如何致力毀滅每個生物體,使其返回無機物狀態。

在1940年關於死亡本能的最後書寫中,在他的(1940)關於死亡本能的最後寫作中,他提出了額外的二元論,藉以對比個人的死亡 - 通過永久停留在體內的死亡本能的部分比例而發生,直到最後成功地作用在個體身上使之死亡 - 與死亡的死亡 這種物種因為它不能適應外部變化而死於與世界的不成功鬥爭;與種族的死亡- 乃是一種因為無法適應外在世界的改變所導致的不成功的對抗。

佛洛伊德概念的模糊性,使得閱讀他的文本會在不同的視野間置換,且有不同的強調。
原初的受虐傾向意味著基本的攻擊成分,並將這種破壞性朝內,對抗有機體的生存。更神秘的是,一種保守的力量用自己的方式把有機體帶向死亡,這也意味著不那麼直接的破壞性,可以說破壞的成分較少,比較像是某種引力,無聲無息的把有機體帶向一個自然的分解與死亡,雖然這種引力同時也是非常巨大的。
這種生死本能的鬥爭在布朗的作品中也被政治化。對大眾來說,死之本能對有機體的生活是病態的,必須透過本能的辯證 “instinctual dialectic” (p. 83)加以克服。布朗認為這種方法可以帶來更加快樂的社會。

通常這種原初的受虐觀點,都被在人性的攻擊與破壞中強調。如Gifford (1988)寫道:”佛洛伊德透過對於人類文明的推測,還有雙極本能理論的推演中,對文明做出致命的診斷:我們不是透過逐漸完美的軍備摧毀自己,不然就是被文明所生產的有毒物質消滅。”
Gifford認為既使許多人拒絕佛洛伊德的本能理論,這個推論放在當今社會也成立:舉母揭示的環境汙染,油汙染、工業廢氣、大量的飢餓、核爆更可以說是某種自我毒害的巨現。
這些科技進展的產物是死之本能在明顯也不過的例子,掙扎地使我們的生態系返回剛出現的無機物狀態。人類在政治上的愚行,還有戰爭與暴力背後的脆弱,這股盲目邪惡的力量,都傳達出一股令人困擾的圖像,我們正把自己導向自我毀滅。

除此之外,另一個難以接受死之本能的原因是(佛洛伊德在1915年寫道):"然而,我們的潛意識並不相信自己的死亡"(296頁),因為我們古老的潛意識傾向於相信自身的不朽與全能"。
最近Litman (Brooks, 1988)提出不同的看法,主要來自於自殺病人的夢。此外,在受虐癖的精神分析研討會中,沒有一個報告者認為:概念上的受虐狂並不是源自於本能受虐傾向的需要,或者攻擊驅力所推動。" (待續)
圖片乃Empedocles,選自:
https://ericgerlach.com/greekphilosophy7/
閱讀的論文是Richard D. Chessick, M.D., Ph.D. 的論文:The Death Instinct Revisited

這是一場關於愛與擁抱的辯證:持續關注婚姻平權最新發展





去年年底婚姻平權法案通過立法院委員會
反方開始更大陣仗在LINE群組對家長發布許多關於性別平等教育的不實消息
使得無法機動地使用網路獲取新知的長輩們激起憤怒與恐慌
對於如此不惜一切的攻擊,我們甚感遺憾
有可能使得二十年的性平教育所達到的成就付諸一炬

持續關注這場社會運動的發展
我們會發現,不僅是同志社群爭取婚姻平權而已
而是整個台灣社會的公民,對於這塊土地更好的生活與價值
正在進行對話與抗辯!!
求其是年輕的一代,富有愛心、正義感的基層老師
不畏家長壓力與強權站出來,架構了臉書粉絲頁來支持性平教育
從這些年輕老師的臉孔,我們看到台灣未來的多元、平權、與希望。

#我支持同志教育臉書

# 反同團體追殺? 全台百名教師挺同

#性平教育二十載,師生異同站出來

#台灣兒青醫學會性別平權聲明稿

#性別革命,科學怎麼說?

#世界地理雜誌,性別專題訪問



關於孤獨的小筆記(下)






#病人所描述的孤獨

一位精神病人在發病中來找我,經歷了一種主觀的孤獨,雖然她有話想說,卻無法同一般人表達。
後來終因無法忍受而大叫:"我才不相信一般人所說的地獄!!身處地獄才不是被火灼燒,而是被冰凍在一大坨的孤獨裡,而你甚麼也不能做!!"
我不知道病人有沒有讀過但丁,但在神曲的第九層地獄中,的確這樣描寫的:

"寰宇之中最底層,距離光熱最遙遠處,專為罪人所準備,特別是那些弒親者(該隱與亞伯),背離故土的人。"

"兩個罪人被冰凍在同一個洞穴裏頭。"

雖然孤獨有其溝通上的困難,但有一些病人透過藝術的形式成功地傳達孤獨,如瑪麗珍伍德的作品"蛇坑"。但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精神病人Eithne Tabor在伊莉莎白醫院寫下的詩:

《驚恐》

有人在嗎?
有人
有人在嗎?
敲打著橡木門
它會敞開嗎?

呼喊著你,而你
會聽到嗎?

靠近
這種空乏的死寂
空無一人,可以
回答我?

看不清路
害怕墜落
有人?
有人在嗎?

另一個病人寫了另一首《幻滅》的詩獻給我。

把愛癡握在
手心中
任其流逝
並在沙中研磨。

從暗夜裡復返
再度埋葬
自那男人的凝視
永遠隱藏…。


另一位病人在康復的時候寫下了《空虛的垃圾》,象徵地描繪了孤獨:

無人造訪
清晨或夜晚
荒涼的草塚
成長又消逝。

只有野兔
迷路,然後離去。

房東沉默無聲
房客遺留在後…。


這些詩的標題都不是孤獨,反倒是一些恐慌、除魅、空乏的感受。
是因為這些文字都傾向於透過暗指、象徵、迂迴來表達?並以精神病的狀態來取代直接的溝通嗎?
還是在潛意識上是一種害怕孤獨的表達?因為害怕是那麼的大,以至於為它命名都是如此恐怖的事情。
對於健康與不健康的人,害怕寂寞是西方文化如此共通的現象。
因此連詩的標題(panic) 如何選擇,都被這種害怕所決定。


#為心理實驗所強加的孤獨

有兩種來源說明了既使是短暫地忍受嚴重的孤獨,都可能發展成精神病。
第一種是被強制孤獨的人終究會演變成精神病,另一種在於實驗所誘發的孤獨會導致類精神病的狀態。

第一種如同極地探險家,或者隱士與流浪者,因為他們的孤獨是自願的,因此變得比較可以忍受,且較不會帶來情緒的困擾。
在Courtauld的作品中,便描述了極地氣象觀測站的日子。他認為積極且富於想像力的心智,比較不會在極地生活中受苦、或者導致憂鬱。尤其閱讀對於度過極地歲月特別有效。

另一種像是航海員,他們的情況比極地探險家更為複雜,且更容易罹患心理疾病。舉例來說,Slocum便描述了船員在壓力之下會產生幻覺,藉此確信自己會存活。

第三者是被監禁,或者關在集中營的人。他們通常飽受精神崩潰的威脅,往往會淪為心理疾病的犧牲者。
Christopher Burney便曾寫下自己在二次大戰被德國送進集中營八個月的經驗。歷經了飢寒交迫、身心羞辱,最後孤獨成為嚴重的問題。
在少數可以跟人溝通的機會,他表示:
“嘴部的肌肉會變成僵硬且使不上力,特別要將思想化為言語時,會有一種荒謬感。甚至變得性趣缺缺,既使連一丁點關於性慾的想法也沒有。因為在這段期間,與人建立關係變得不容易,所有的一切只是融入每日生活的例行公事而已。
Burney還發展出一系列的儀式以預防自己崩潰。他會把一天分成幾個段落,每個段落都規定自己要去完成一些任務,譬如:修指甲、做運動、數數、哼歌等…。也會把每天分得微薄的肉食再細分為中午與晚上的份量,藉此防止自己一昧渴望。鮮少允許外出的機會,他會把蛇帶進房間來陪伴自己,並作為某種與外界的連結。也會把握任何閱讀的機會,藉此磨練心智,譬如會從破碎的報紙或者僅有的書頁中飢渴地獲取精神食糧。就是這些例行公事提供心靈堡壘,好維持身心平衡。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微小的改變都會打破這種平衡,小到如麵包與湯的次序顛倒也會帶來威脅。更別說搬到其他房間,既使新的房間在設備上更為舒適也一樣。

在監禁的最後,Burney意識到孤獨對其心理健康帶來威脅:
"當我的腦筋可以運作的時候,孤獨成為唯一,並不是說我了解到孤獨如何從一開始就耗盡我,假使能從孤獨中解脫,徒留飢寒交迫也是值得的。在這種情況下,形上與空想是不夠的,我需要的是運動與武裝,頭腦需要的是真實的物資。”
他的努力與堅持完全融入於孤獨的生活裏,特別可以被下列的事實所衡量。在首次有機會與人溝通時,他並不害怕說話:

"有可能當我打開嘴巴表達自己時會發瘋,但我試著說話,並帶來小小的成功,我持續地檢查舌頭以確保它不會說出那些讓人驚訝的事情。"

附帶一提,Burney實事求是的精神與對於政治的信念,也是協助他度過監禁生活的基石。Burney的囚禁介於極地探險家與真正的犯人之間,因為真正的犯人會被剝奪許多刺激,包括閱讀的機會,而這正是監禁生活最佳的解毒良藥。
我認為Burney內在的信念與決心是維持心理健康的基石,這些內在的情感因子可以協助主體忍受孤獨,並且不致脆弱。

在Donald Hebb 與他在McGill大學的團隊,還有國家衛生署的 John C. Lilly 所做的實驗中。透過一些設計營造身心剝奪的體驗,然後再來測量會不會造成語言功能的減損?有時候,受試者會因此產生一些視幻覺。
我想這些實驗也說明了孤獨的確容易帶來精神病的威脅。


#孤獨與焦慮

或許我們可以把對於孤獨的害怕,置換成另一種術語:焦慮。
舉例來說,分離焦慮往往也可以被理解為對於孤獨的恐懼。對理論家或者實務工作者而言,焦慮就是一種預期即將失去重要他人的反應。
Tillich就曾主張:以有能力承受,來取代罪惡感的焦慮,可以作為一種信心與勇氣的基礎。
這是否也意味著,一個不完美的人如果被焦慮阻礙其自我接受,將更容易被孤獨所威脅?換句話說,焦慮跟害怕孤獨如此息息相關?
Tillich提到無意義的焦慮,是一種失去終極關懷的焦慮;這不也是賓斯維格所描寫的:”孤獨作為一種需要的狀態”,身處其中的人對一切都不感興趣。

這些觀察不僅從我個人實踐中得知,也從我的同事所報告的個案中得知。也讓我不禁好奇,假使精神科醫師可以更敏銳地區分孤獨在心理困擾的動力中所扮演的角色,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事?
這也反過來激發我去探索關於孤獨與焦慮在概念上合併的可能。從同事的生活分享中發現,焦慮的起點往往從害怕孤獨中產生。在同事所分享的實務工作中也發現,不管對於一般人或者病人,關於焦慮的心理動力列舉不完,但對這種普遍的情感經驗的關注程度也大大限制了我們去理解這樣的情感經驗。

舉例來說,對於孤獨的忽略,就像對憂傷的忽略一樣(通常我們會把憂傷當作是哀悼、憂鬱的一部分)。就我所知,幾乎沒有文獻探討孤獨,除了蘇利文把孤獨視為一種獨特的情感經驗。
這種情況也好比Thomas French把希望當作是對於先前滿足回憶的產出物,努力地集中刺激正向目標,藉以緩解緊張的手段。真實憂慮的心理動力最近也才由Judd Marmor所提出,妒羨這種普遍的情感經驗最近也才由Sullivan強調。
就我所知,把孤獨視為一種獨立的情感經驗鮮少被精神科文獻提及。因此我相信,細細審查孤獨與焦慮的交互關係,更細緻地區分這兩種動力,是合理且必要的工作。


#身體的孤獨

接下來我想探討身體的孤獨,有時候我們需要(或想要)與另一個人的身體有所接觸,就好比嬰兒離開子宮時在身體上所經驗的與母親分離一樣。
Georg Groddeck一再強調:對嬰兒來說,由於持續地缺乏身體的接觸所帶來的生理與情感的痛苦,類似於成人因為孤獨所導致的缺乏(非性的)身體接觸。

在西方文化的中產與上流階級中,身體的孤獨已是不可忽視的問題,特別西方文化會把身體接觸視為禁忌,認為這些接觸會威脅到個人隱私。
因此我特別同意Gorer認為美國社會的飲酒文化,可以被理解為一種對於身體孤獨衝擊的解藥。
同樣的,在治療骨質疏鬆時,以酒精擦背雖然沒有對應於身體上的治療效果,卻可以透過身體的接觸,安撫病人心理的需求。


#心理治療中的孤獨

最後我想談談在心理治療中我與孤獨病人的互動。
就像之前提到的,許多病人會把自己的孤獨視為秘密,就算對自己也是。
在Otto A. Will的心理治療錄音中,醫師與A小姐談到病人去看內科醫師表面上是為了治病,實則是因為孤獨。就像A小姐會說自己問題的根源就在孤獨。

我想最困難的是,病人可以正視自己的孤獨,然後還能向治療師承認。這說明了當治療師開誠布公,主動與病人陳述自己知悉他們的孤獨時,往往可以帶來情緒的釋放。
這不意味著要跟病人把話說清楚,很多時候反而需要的是治療師不帶壓力的臨在,僅僅容忍病人的孤獨而不期待任何事情,在這種安靜中,接納病人作為一個完整的個體。

這裡的關鍵是,語言不一定可以為孤獨的病人帶來治療效果。反而會在病人心中適得其反:不是病人認為治療師對這種難以言喻、令人不安的孤獨無法理解,就是治療師自己也害怕這種孤獨。
在適當的時機說出簡單的:"我在這裡","我可以了解"就足以抵禦病人認為無人理解的荒涼。簡單的話語用在許多病人身上都能得到不錯的效果,足以在病人的孤獨與疏離中銘刻下印痕,為接下來的治療奠定不錯的基礎。

精神科醫師在治療孤獨的病人時往往會遇到另一種問題跟自己的孤獨有關,至少會影響到他們對於病人孤獨的接受。當醫師無法理解這些精神病溝通的意義時,可能會從病人那裏經驗到一種"我們共感"的排除,這種排除會激起醫師孤獨的感受、或者害怕孤獨的感受,進而使醫師焦慮。

在這篇論文裡,我試著邀請醫師把孤獨當作一種獨特、重要、且普遍的心理動力來考量,不僅從病理的角度來思考。這樣的觀點強調把受苦於孤獨的人置放在特殊的發展歷史中加以考量。
我也認為必須細細審查孤獨與焦慮的關係,透過這種考察,可以發現孤獨在心理疾病中扮演關鍵的角色。
換言之,了解孤獨,對於了解心理疾病至關重要。


圖片選自
http://www.nyacknewsandviews.com/2015/03/edward-hoppers-influence/

本篇論文的作者是Frieda Fromm-Reichmann, M.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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