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死之本能的小筆記 (上)


"藉著探討根本的問題,我們得以理解迄今仍隱藏於問題背後原初的可能性。藉著闡述這些可能性,問題得以被轉化,並且首次被保存在適當的脈絡中。"
                                                                                                               -----康德,形上學問題。

佛洛伊德的眾多學說中,死之本能廣泛地被誤解、或過度詮釋、或者被忽視。作者希望可以透過這篇論文重新澄清並且搶救其中有價值的部分。


Empedocles是希臘哲學家、詩人、神祕主義者,出生於 Acragas。據傳聞,他有神奇魔法(觸摸),但為人倨。Empedocles成名的時候正值暴君Theron統治,在君王去世後,Empedocles協助國家轉型成繁榮的民主國度。
Empedocles是一個極具魅惑的男人,表情嚴肅,身穿紫袍金帶,戴著德爾菲花圈,著青銅鞋,長髮繁茂,出席正式場合都有一列孩童隨侍在側。

他寫過兩本風格迥異的書,其中有一本談論自然,透過科學的以及人本的角度切入,如同佛洛伊德,這樣的寫作風格增加文章的曖昧性,並在詮釋上也會產生諸多歧異。
作為一位醫師,Empedocles相信水土風火的混合,能使得任何死寂的事物成形且具色彩。這四種堅不可摧的元素被兩個宛如神祉的驅動者(恨與愛,隨後被其稱為阿夫羅黛,吸力與斥力)所運作著。
因其運作,再現了對立的張力,在自然裡頭產生了隱含的動態平衡,如同前蘇格拉底時期的哲學家Heraclitus所強調,認為唯有這對立的力量可以持續,宇宙萬物才可以生存。

洛伊德對生死本能概念的矛盾性,類似於Empedocles的愛與恨的矛盾性,導致了後世對弗洛伊德最終本能理論之混淆與拒絕。有時後弗洛伊德將愛(愛神)與死亡描述為神話或形上學概念,在其他時候,卻將其視為植基於生物學的“本能”。
雖然在“快樂原則”(1920)中,他指出:
“接下來的想像與遠景,通常是稍顯免強的,因此讀者會根據他個人的偏好認真考慮或者慮拒斥這些概念”(第24頁)

但在後續的作品中 (1930,1933b,1937,1940)佛洛伊的又把生死本能描述的好像是已然建立的事實,好溶入其後設心理學的理論(Nagera,1970)。
弗洛伊德(Freud,1937)認為Empedocles愛與恨兩股“力量”,與精神分析的本能理論非常接近“(第245頁),但弗洛伊德沒有意識到Empedocles理論的混亂與矛盾,正如弗洛伊德(1930)在“巨人之戰”描述“愛神與死神的對立”一般。

當代讀者往往把Empedocles的愛與恨想像為牛頓意義上的"力量",像是磁力或重力,而不是像愛和死這般的情感力量。 如同Guthrie(1978)解釋的那樣,“Empedocles至少分開了驅動者與被驅動者,但當代讀者並不身處笛卡爾或牛頓的世界”(第157頁)。
Empedocles被肯定之處乃個歐洲首位介紹對物質施壓的操作型定義,而不是把它們想像成情感或心理力量。也正如弗洛伊德把Eros和死亡視為“本能”或"生物" 的力量。
Empedocles是第一個動機的原則分成兩個相反的力量; 這組對立吸引了弗洛伊德的注意。 通過這組(被他擬人化)對立力量的互動,Empedocles認為所有的生物都會演化然後消逝,如同弗洛伊德(1937年)說的“宇宙幻想”,並且將這份幻想與“我們的”進行對照,也是後來我們稱呼為生物有效性(第245頁)的概念。

超越快樂原則第一稿在1919年完成,當時奧地利經歷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毀壞與重建,佛洛伊德當時也創作力旺盛,從臨床的資料中發現,仍執著於生物學本能取向的生死驅力。
死亡本能是一股沉默的力量,有著各種不同變異面貌的生物現象,在生命所在之處奮力地使生物體恢復無機物狀態。生命則藉著艾洛斯的作用與其對抗。

死亡本能在臨床上很少單獨存在,除了極端的去融合的例子,這些破壞性的力量只可能透過純文化觀察到。
生死本能是一股互補的力量,而且死亡本能似乎更強大。
佛洛伊德在接下來的文章中持續地發展死之本能的概念(1927, 1930, 1933a, 1933b, 1940),標定出攻擊是死之本能的朝外表現。

在"文明及其不滿"中,他在臨床中發現了死之本能不與性目的結合的單純顯現,"在這種暗黑憤怒的破壞力中,我們不得不看到本能伴隨著極高的自戀滿足,且與古老的全能相關。"
在同樣的作品中,他的語調變得詩意,認為文明乃巨人之戰的結果,透過愛與死的本能征戰,人類的種族得以延續。

在1933年的作品中,他持續寫到:"本能理論也可以說是自我的神話,本能作為一個神話性的整體,在無窮盡中顯現。在我們的作品中,我們無時無刻都無法忽視它們,也不確定是否清楚地正視它們。"
用後設心理學的語言來說,佛洛伊德把死之本能賦予原初的受虐傾向,我們之所以要摧毀某人或某物,主要是我們到頭來不希望摧毀自己,這是一種自我保護。在1933年寫給愛因斯坦的信中,他描述了死亡本能如何致力毀滅每個生物體,使其返回無機物狀態。

在1940年關於死亡本能的最後書寫中,在他的(1940)關於死亡本能的最後寫作中,他提出了額外的二元論,藉以對比個人的死亡 - 通過永久停留在體內的死亡本能的部分比例而發生,直到最後成功地作用在個體身上使之死亡 - 與死亡的死亡 這種物種因為它不能適應外部變化而死於與世界的不成功鬥爭;與種族的死亡- 乃是一種因為無法適應外在世界的改變所導致的不成功的對抗。

佛洛伊德概念的模糊性,使得閱讀他的文本會在不同的視野間置換,且有不同的強調。
原初的受虐傾向意味著基本的攻擊成分,並將這種破壞性朝內,對抗有機體的生存。更神秘的是,一種保守的力量用自己的方式把有機體帶向死亡,這也意味著不那麼直接的破壞性,可以說破壞的成分較少,比較像是某種引力,無聲無息的把有機體帶向一個自然的分解與死亡,雖然這種引力同時也是非常巨大的。
這種生死本能的鬥爭在布朗的作品中也被政治化。對大眾來說,死之本能對有機體的生活是病態的,必須透過本能的辯證 “instinctual dialectic” (p. 83)加以克服。布朗認為這種方法可以帶來更加快樂的社會。

通常這種原初的受虐觀點,都被在人性的攻擊與破壞中強調。如Gifford (1988)寫道:”佛洛伊德透過對於人類文明的推測,還有雙極本能理論的推演中,對文明做出致命的診斷:我們不是透過逐漸完美的軍備摧毀自己,不然就是被文明所生產的有毒物質消滅。”
Gifford認為既使許多人拒絕佛洛伊德的本能理論,這個推論放在當今社會也成立:舉母揭示的環境汙染,油汙染、工業廢氣、大量的飢餓、核爆更可以說是某種自我毒害的巨現。
這些科技進展的產物是死之本能在明顯也不過的例子,掙扎地使我們的生態系返回剛出現的無機物狀態。人類在政治上的愚行,還有戰爭與暴力背後的脆弱,這股盲目邪惡的力量,都傳達出一股令人困擾的圖像,我們正把自己導向自我毀滅。

除此之外,另一個難以接受死之本能的原因是(佛洛伊德在1915年寫道):"然而,我們的潛意識並不相信自己的死亡"(296頁),因為我們古老的潛意識傾向於相信自身的不朽與全能"。
最近Litman (Brooks, 1988)提出不同的看法,主要來自於自殺病人的夢。此外,在受虐癖的精神分析研討會中,沒有一個報告者認為:概念上的受虐狂並不是源自於本能受虐傾向的需要,或者攻擊驅力所推動。" (待續)
圖片乃Empedocles,選自:
https://ericgerlach.com/greekphilosophy7/
閱讀的論文是Richard D. Chessick, M.D., Ph.D. 的論文:The Death Instinct Revisi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