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於連結的攻擊



我之前的論文曾談到人格中精神病的部分,還有病人破壞性的攻擊,特別是攻擊”主體連結客體”的功能。在這篇論文中,我將展示此種破壞性攻擊的形式與特徵,特別在邊緣型精神病的症狀形成中扮演重要角色。

所有連結的原型,都是原初的乳房與陰莖。這篇論文假設與克萊恩類似,如嬰兒對乳房的施虐攻擊,或者對客體的分裂與投射認同;以上機制發生在生命早期的伊底帕斯階段,把人格諸多部分分裂出去,投射於外在客體。這些針對乳房充滿幻思的攻擊是所有攻擊之原型,特別攻擊那些產生連結的客體;而投射認同主要是用來清除那些因為攻擊而產生的自我碎片。

首先我要描述臨床上的運作與表現形式,不只順著時間序來呈現治療歷程;為了清楚說明我的理論,也會使用臨床素材來說明這些機制的運作,特別是被分析情境所決定,機制間彼此的關係;也將透過這些素材作出理論的觀察。以下案例來自兩位病人,還有他們進一步的分析。為了保護隱私我會變更病人基本資料,但希望無損於分析歷程的準確呈現。

我會簡明地呈現病人(對連結兩個客體)的攻擊傾向;因為分析師必須與病人建立連結,透過語言,也透過病人在分析歷程所體驗的「分析師心智」。這是任何創造性關係所倚賴之處,當然也是病人攻擊的首要目標。是故,與其關注病人對詮釋的阻抗,更應關注病人對其「語言化思考」所發動的自我攻擊,這些在我另一篇論文中有詳述(“區分人格中的非精神病部分與精神病部分”)

※臨床案例

我將透過以下的臨床片段以及詮釋,使病人可以了解,這些由病人所設計出來的事物,如何破壞客體間的連結。
1.         我有足夠的理由透過詮釋來標記病人的感情,說明這些感情主要是針對過去母親如何回應那個不受教的小孩(阿智:病人自己)。病人試圖表達對我的贊同,通常只消簡短幾個字,卻被突兀的結巴打斷,這個結巴持續約莫一分半鐘,似乎對我的詮釋表達評論。這個引人注意的聲音透過咯咯的、彷彿正浸泡在水中的聲響,抓住病人的呼吸。我把病人的注意力導向這個聲音,病人同意這個聲音的確很奇怪,而且也認可我的說明。
2.         病人跟我抱怨他無法入眠,顯得憂心匆匆,他說:”我就是無法自然入睡”。這些紛亂予我某種印象,如果他無法多睡一點,將會大難臨頭,導致精神崩潰。在前一個session中,我詮釋:”他害怕入睡主要是因為害怕做夢。”病人否認我的觀點,然後說”他無法思考,因為他濕了。”
我指出他使用”濕”這個字,主要是因為對於別人的易感與脆弱感到輕蔑。他不同意,並指出他的狀態剛好與我說的相反。就我對病人的了解,他的糾正言之成理,濕也意味著對於恨與妒羨的表達,這些被他連結到泌尿的攻擊。因此我說,除了表面的恐懼之外,睡覺對他也意味著從心智滲透出去。更進一步的聯想顯示出,從我這邊而來好的詮釋正持續、每分每秒的,被他分裂出去;就像是無法控制的心智的漏尿一樣。睡覺就是不要與潛意識分離,在其中病人認同了一個沒有心智的、無法修復的狀態。然後他說”我已經乾了”,我跟他說”他醒了,也可以思考了。只是這個狀態無法穩固地保持。”
3.         在這個治療時段中病人所呈現的材料與先前周末的休假有關,他對此覺察在最近的治療中愈發明顯。之前會好奇他有多少能耐領悟現實,但很難從他的治療表現推論而出。當我詮釋他的聯想似乎顯示出他感覺自己置身兩人中間,正在(或已經)目睹性交。他的反應彷彿被人賞了一巴掌,當時我無法說清這些攻擊從何而來,回想時也模糊不清,因此可以推斷這些攻擊是被我的詮釋所引發的;這沒來由的一巴掌,在我的印象中彷彿來自病人內在;病人起身凝神望向前方,形容正被內裡的一陣刺痛所迎擊,我說他似乎看見甚麼,他回答說他無法看見他正看見的東西;基於之前的經驗,我詮釋他感覺自己正看見無法被看見的東西。接下來的事情使我確信,發生在兩個病人的分析素材間,以及我為這篇論文所蒐集的相關素材,足以說明這些事件均發生在病人所經驗的”不可看見的看見”之類的幻覺中。稍後我會解釋這個例子,還有先前的例子都源自於同一個運作機制。
4.         在治療開始前二十分鐘,病人做出三個令人難以理解的動作,接著他會說之前他遇過的一個女孩應該會理解,然後伴隨著一陣劇烈的、病人對此無感的抽蓄,這陣抽蓄近似我在上個例子提到的從內而發的痛擊。接著他說房間充滿了藍色的薄霧,一陣子後他說薄霧消失了,但是他感到憂鬱,我詮釋說他感覺被我了解。這個愉快的被了解的經驗隨即被摧毀與驅逐,我提醒他最近他都會使用藍色這個詞來作為一種性辱罵的表達,假如我的詮釋正確,接下來就會發生這種情況,意味著被了解這件事情會被分裂出去,轉換成性辱罵的微粒子,然後從他內在排除。基於此點,我認為只要詮釋愈接近病人的經驗,稍後的詮釋對他就會顯現出較少的真實性;導致薄霧消失是因為這些詮釋再次被病人內射,而使得治療有所進展。
5.         治療的開始就像上個例子所顯示的,被三四個陳述(諸如:周三的天氣很熱、火車很擠)佔滿了三十分鐘。接下來病人說他擔心自己會崩潰,予人一種試圖再次與現實接軌的感覺。稍後他說:我無法了解他;我詮釋說:他感覺我是壞的,無法接收他要放進我內在的事物;接著我更進一步地說明:他在上個時段曾經表示,我的詮釋試圖清除那些他要存放在我這裡的感覺。然後病人回應:他感覺在這個房間有兩朵可能的烏雲;我詮釋說:他試圖清除感覺我是壞的事實,這意味著,他必須弄清楚導地我是真的壞,還是這些壞只是來自他的內在。雖然此刻我想表達的重點是:他是否有能力區辨這到底是事實還是幻覺。這種周而復始的焦慮主要與某種恐懼相關:對於了解能力的妒羨與恨,將會使病人摧毀與驅逐好的客體,然後他害怕這個被摧毀與驅逐的客體,將會反過來迫害他。而我拒絕去了解病人這件事,究竟是真實或者幻覺,對病人而言是重要的,因為這會決定接下來病人會經驗多大的痛苦。
6.         治療有一半的時間沉浸在沉默中,病人隨即宣布,有一塊鐵掉落地板上。然後病人在沉默中開始抽蓄,彷彿有甚麼東西從內在正攻擊他。我說:他無法與我建立聯繫,因為他害怕內心所經驗的東西。他說:感覺自己被謀殺了,來確認我的話。他不知道沒有分析將會怎麼辦,即使分析可以帶給他幫助;我說:他會忌妒自己也會忌妒我,忌妒我們可以一起工作,來讓他感覺好些。因此他要把我們這雙配對變成死寂的鐵與地板,而這些無法帶給他生命,但卻可以謀殺他。他變得非常焦慮,說他無法繼續下去;我說:他感覺無法繼續,是因為他不是死就是活,而且對於將要停止的好的分析感到忌妒。剩下來的時間被一段段關於事實的陳述所孤立起來,病人試圖跟外在現實保持聯繫,來否認內在的幻想。

※上述幻覺的共通性

我選擇的例子具有的共通性:就是對連結的攻擊。在第一段,攻擊藉由結巴來呈現,以切斷病人透過語言來跟我連結。第二段例子的睡眠,病人認同了自己的投射認同,用盡力氣自我控制,好讓自己不被任何感覺所影響。睡覺在此意味著病人的心智,持續地碎裂成片,然後再從這些碎片的攻擊激流中,脫曳而出。

上述案例亦可運用於了解精神分裂者的夢(阿智:現稱"思覺失調症)。精神病人傾向無夢,至少不會在治療中談論夢,通常要等到分析後期才有可能提到夢。印象中,這種無夢的現象類似於病人所報告的那種「不可見的視幻覺」(invisible-visual hallucination)。換句話說,精神病人的夢境由這些持續的知覺碎片所組成,不具視覺成份。當夢可以被病人所經驗,也可以在治療中報告時,通常是病人在夢中經驗了「可見之客體」(visible object),病人似乎聚精會神地關注客體,乃至於可以看見他們。同樣的理解也可以運用於先前階段的那些「不可見的客體」;病人彷彿無法凝神關注這些客體,以至於心智像是小便般地流失了客體的特質。相對於那些持續不可見的碎片所組成的連續體;我們稱之為「夢」的「可被經驗的客體」,通常被病人當作「固態般」的存在。
(阿智:這段說明應該是針對案例二的病人說自己「濕了」,還有案例三的病人說:他無法看見他正看見的東西,進行的綜合推論。)
案例二的重要主題並非對連結的攻擊,而是這些攻擊所導致的結果,留給病人慘遭剝奪的心智,使其無法跟用來跟床建立滿意的關係(阿智:失眠)。雖然報告無法呈現細節,然不可控制的投射認同(正如睡眠之於病人)都被病人認為是對內在雙親的破壞與攻擊。因此帶出了雙重焦慮,一種是害怕自己失去心智,另一種則是害怕自己沒有辦法控制對內在雙親的惡意攻擊。結果,睡與不睡都成為不可承受之重。

在第三段,我描述了「不可見客體的視幻覺」,透過這種幻覺彷彿目睹了對雙親性配對所發動的攻擊;我詮釋病人的感受,就像正在目睹父母性交。然而這些視覺印象很快被病人支解與驅除,把這個連續體(阿智:意指雙親性配對)切成片片斷斷(阿智:終究稀釋無蹤),病人採取先發制人的攻勢,對於「雙親配對之心智狀態」的妒羨快刀斬亂麻,好讓自己尚未覺察到恨意時,快速驅除這些無法承受之重。

第四段案例中,「兩朵可能的烏雲」象徵被病人所破壞的,促進連結與了解的能力。值得注意的是,發動攻擊的客體被病人孤立,破壞者(阿智:病人)進而使用投射認同來發動攻擊,做為某種可被感受的溝通方式。(阿智:這句話很有意思,簡言之就是”做賊的喊抓賊。”)對我的妒羨攻擊乃病人發動的第二波溝通,卻無法將自己置身於罪惡與責任之外。在這些人格所排出的碎片中,進一步地產出「判斷」的特徵,佛洛伊德將此視為主宰現實原則的重要部分。雖然無法理解這兩朵可能烏雲的含意,這些素材卻在後來的工作中,引領我假設:”原來為了在兩個客體間存活,被使用去分離好與壞的部分,現在卻轉變成類似於好壞的混合體。”審慎考量後續的療程,獲致當時無法得到的結論:”那些被自我的殘跡所分裂且摧毀的「判斷能力」,現在卻被經驗為某種怪異的客體,如同我在之前報告所論述的現象(論文“區分人格中精神病的部分與非精神病的部分”)。因為治療的介入,病人可以調和這些被排出的部分,現在卻被病人經驗為恐怖的事物。被病人所疏離的「判斷能力」(兩朵可能的烏雲)顯示我可能是壞的,進而懷疑烏雲具有迫害且充滿敵意,因此也質疑它們可以提供的指引。烏雲也許給予病人正確的評估,或者故意給出假的;就像這些事實可能是幻覺,或者不是。從精神醫學的角度來看,予人「錯覺」的印象;烏雲也像是怪異且具威脅性的原初乳房。”

在第六個幻覺中,病人表示:「有塊鐵掉落地板」,當時我並沒有機會去詮釋鐵與病人熟悉事物之間的關係。(然而這個經驗卻教導我,只有在病人對當時正在處理的經驗愈發熟悉時,我們才有條件去發現;怎樣都比硬要詮釋,後來卻為病人所遺忘來得好)。這個在當時愈發熟悉卻沒有加以詮釋的亮點,卻在後來的經驗中顯得清晰且易於理解,也就是病人對於雙親配對的妒羨之逃避。病人透過我與他的配對來取代雙親配對,以做為逃避的手段。然而這種逃避顯然失敗,因為妒羨後來指向我與他所形成的配對;這個配對不僅致力於生產創意,而且還分享令人欣羨的情感交流。與此同時,病人所認同的那個「被排除在外的部份」(阿智:在這些正向的經驗之外)也體驗到痛苦的情緒。諸多情況下,病人懷有情緒上的恨意;某部份經歷我所描述的歷程;某部份因為我後來加以放大,很快地延伸到對自己生命的恨。恨意終究造成對產生連結的配對謀殺式的攻擊,不僅攻擊配對本身,也攻擊配對所孕育的客體(阿智:好的情緒體驗,或者病人與分析師合作所產生的思想)。如同我在案例中所描述的,病人受苦於攻擊的結果,特別是攻擊了足以產出創意的配對之心智狀態,他對這個配對的恨意也攻擊了自己對具有創意之心智狀態的認同。所有的幻覺都具有下列的組成元素,讓我們形成某種恐怖迫害的客體形象,或是一群客體的結塊;在絕大部分以精神病機制為主導的情況下,展現它的恐怖。這些迫害客體的特徵也具有原始、謀殺的超我特質。

對正常投射認同的否認

當我使用”連結”這個詞,主要是想強調病人與功能間的關係,甚於病人與客體的關係(當然這個客體也是功能的提供者)。我關注的不僅是乳房、陰莖、及口語思想;也關注在兩個客體間所提供的連結功能。

克萊恩在”論分裂機制”這篇論文中,強調嚴重困擾的人格大量採用分裂與投射認同機制。她也提到對於好客體的內射,在此母親的乳房是正常發展的先決條件。我認為投射認同有其普遍性(normal degree),在其中得以無礙地運作,並與內射認同互相關聯;兩者都是正常發展的基礎。

以上看法主要來自病人的分析,(阿智:然分析的實際過程中)鮮有機會找到引人注意的事件、或有充分的證據讓分析師可以做出詮釋。病人在過程中常常進行投射認同,卻堅持此種機制從來不能充分地有助於自己(阿智:在此病人的防衛,有點像是睜眼說瞎話的感覺)。即使分析讓病人有機會練習這種機制,病人卻在過程中有受騙的感覺(阿智:但其實欺騙病人的是他自己)。我能輕易地舉出好幾次療程,來說明病人隱約間感覺有個客體,否認自己使用投射認同(阿智:但其實這個客體是病人所投射出去的,對於連結的攻擊)。如同之前的幻覺案例:不管是第一段的結巴,或者第四段善解人意的女孩,及藍色的煙霧,種種元素都指出,病人感覺自己人格中想要回應我的部份,皆被我拒絕在外;但卻在我這樣理解病人之前,早有相關的聯想產生 (阿智:這句話著實令人費解,附上原文求教大家:but there had been associations prior to this which led me to this view.)

當病人奮力把對死亡的恐懼驅趕出去,一股腦地丟到我身上;是因為這些恐懼因太過強烈,使得病人的人格無法涵容這些感覺,於是病人試圖分裂他的感覺。與此同時,有個再清楚也不過的想法在病人心中湧現:”假使有足夠的時間,這些感覺會被我的心智修改,並再次為我內射”。(阿智:在這種似是迫害的想像中,產生了病人與分析師的交流與連結,這是病人戒慎恐懼且無法忍受的,當然也會想盡辦法予以攻擊。)
    每次病人感覺到類似於我在第五個幻覺中所描述的情況(可能的烏雲),心底  
    就會想像:”只要儘快將這些感覺排空,這些感覺就不會被我所修改,也不
    致顯得過於痛苦,難以承受。”

來自分析早期的聯想比之病人經由幻覺所描繪的聯想還要發生的更早,凡此種種皆在病人心中逐步凝聚情感張力。而這些從他感覺中所衍生的東西,是為我所拒絕接受的人格碎片。緊接著,病人會帶著強烈的絕望與暴力,把這些人格碎片一股腦地丟在我身上;此時病人的言行就像是原始攻擊的表達,完全孤立於分析的脈絡之外。病人所投射認同的幻想愈是暴力,分析中也就愈害怕我。好幾次療程,病人表現出沒來由的攻擊,而我特別標示出這些病人有所感悟的過程,讓他了解針對自己感覺所發動的攻擊,其實就是對我敵意的防衛。分析的情境使我塑造了某種對極端原初場景的見證,我感覺病人以一個嬰兒的姿態經驗了母親盡職地對他情感所進行的回應。

媽媽的回應也會有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隱隱迴盪:”我不知這孩子到底怎麼了!?”為了了解孩子對媽媽的需求,媽媽需要看待孩子的哭聲遠不僅是僅需要她在場,媽媽要能投身其中,從孩子的觀點去體會,融入孩子的哭泣中,細細體會孩子瀕死的恐懼。這是一種孩子無法涵容的恐懼,因此只能掙扎著把它們全都分裂出去,一同化為人格碎片,投射到媽媽身上,好讓母親來承載它們。善解人意的母親要有能力去經驗這些恐懼,這是尚且無法勾勒內心圖像以維持平衡的孩子,奮力處理投射認同的痕跡。此外病人還要費心應付那個無法涵容感覺的母親,這個母親不僅會否認孩子所投射出來的感覺,不讓它們進入心中,還會變成被投射認同所捕獲,憂心忡忡的獵物。於是,接下來否認的氛圍全盤佔領母子的心智,幸好這種悲慘的情況尚屬少見。

這種看似古怪的再建構,對我來講不具驅迫性,比較像是為了對抗(阿智:分析師)把重點放在移情的某種回應,藉以排除(阿智:分析師)對早期記憶的闡明。
我們可以藉由精神分析來觀察病人的情結處境(阿智:分析中的移情就是病人早其情結的再現);病人一方面允許自己被欺騙,讓剝奪而生的酸楚愈形慘烈,而正是這種因剝奪而生的恨,讓病人除了感激(阿智:精神分析提供的療癒)良機之外,也伴隨對分析師的敵意;特別針對分析師的不能理解,拒絕病人使用這種溝通方式來讓自己被了解。

病人與分析師的連結,或者嬰兒與乳房的連結,就是這種投射認同的機制。對此種連結的破壞性攻擊起因於外在於嬰兒或病人的事物,也就是分析師與乳房。結果就是病人產生過多的投射認同,或者導致發展過程的退化。

我並沒有要把這種經驗當成病人困擾的主要原因,來自病人的天生素質(阿智:指對於連結的攻擊有其天生的面向)特別在我論文中有詳述(“區別人格中的精神病與分精神病部份”);比較想把焦點放在因環境的因素所導致精神病部份的發生。
在我討論嬰兒的發展結果之前,必須指出先天的特質,還有這個部份所產生的攻擊,特別是攻擊所有與乳房的連結;簡言之,就是一種原初的嫉羨與恨。這種攻擊在母親表現出無法接受我所提及的(阿智:嬰兒的投射所傳達的溝通)時,將愈形嚴重。但假使母親可以內射嬰兒的感覺並保持平衡,這種攻擊將會減輕,卻不會因此消弭(阿智:既然這是先天的傾向,當然就不會消失)。特別在媽媽一方面可以接受嬰兒的感情,另一方面卻可以保持內心的平衡時,嬰兒會被內心的妒羨與恨所淹沒,因此這種嚴重的情況會持續留存。
病人清楚地顯露出,堅持我可以與他共同穿越這一切,但同時也會充滿恨;特別是病人感覺我可以堅定地穿越這一切而沒有倒下時。在這裡我們對攻擊連結這件事因此有了不同的看法:連結就是分析師可以內射病人投射認同的一種能力。

對連結的攻擊因此等同於對分析師的攻擊,或者原初對母親的攻擊,特別是攻擊心理平靜的能力。這種內射的能力會被妒羨與恨轉變成一種對病人心智貪婪的吞沒(阿智:特別當分析師被激怒,開始作出狂野的詮釋時要特別注意),類似的情況是,內心的平靜也會被病人理解為冷漠與漠不關心。特別有些病人會採用非行行為,或者自殺來威脅分析師,讓分析變得困難且問題重重。

※影響的結果

審視愈多,愈會發現干擾是雙重的,一方面來自於病人先天且過多的破壞性傾向(妒羨與恨);再者,最糟的情況是,外在環境會對病人否認其使用分裂與投射認同機制(阿智:在此不禁令人想到被焦慮淹沒,無法消化嬰兒情緒,並進行思考的母親)。某些情況下,對連結破壞性的攻擊存在於病人與環境間,或者存在於病人人格的不同面向裏,而這些起源都關乎病人自身。另一些情況下,(阿智:對連結的攻擊)存在於母親身上,雖然在稍後的例子與精神病人身上,又顯示不僅存在於母親(阿智:這句話也讓人想到Winnicott說的:”沒有嬰兒這檔事,只有嬰兒與母親。”)。這些困擾也開啟了生命自身,對病人形成挑戰與提問:”裏頭有哪些客體能為病人所覺察?這些客體(無論是內在或者外在)都是部份客體,並且以一種絕對但不排他的方式,存在於那些我們稱之為功能而非結構(形態學)的事物身上。”
會如此模糊難解的原因是,病人的思考被具體的客體所引導,因此(透過分析師複雜的心智)予人某種印象,病人僅關注這些具體客體的本質;特別會好奇於功能性的本質,藉由投射認同加以探索。病人的感覺因為太過強大,因此很難被涵容於人格內,只能寄情於這些功能之上。
投射認同使得病人探索自身感覺成為可能,透過這個機制,人格才有足夠的強度去涵容這些感覺。對於運用這個機制的否認,不僅拒絕了母親可以成為涵容嬰兒感覺的容器,而且滿懷妒羨與恨的病人也拒絕了母親運作此功能的可能。是故毀壞了嬰兒與乳房間的連結,造成了好奇心的嚴重失常,將對嬰兒的發展造成嚴重的阻礙(而這些好奇心正是所有學習所仰賴之處,嬰兒也是透過這種主要方法,進一步打通了處理強烈情緒的可能);使得任何情緒生活的舉措,在在因著嚴重的問題,變得無法忍受。恨的感覺對抗所有的情緒,包括自恨;反對激發出這些感覺的外在現實。病人把對情緒的恨,轉成對生命自身的恨,這小小的一步不容小覷。 誠如我的論文(“區分人格中精神病的部份與非精神病的部份”)所言,此種恨意將會透過投射認同的手段,作用於所有的知覺裝置,對於剛萌芽的思想也不放過(而這種思想連結了感官印象與意識)

※超我

早期超我的發展被一種我現在要描述的心智功能所影響,如同我說的,嬰兒與乳房的連結仰賴投射認同,以及內射投射認同的能力。內射的失敗使得外在客體對於嬰兒的好奇心,還有(阿智:與母親溝通並且)得到滿足的方法(主要透過投射認同)顯現出根本的敵意。
存在嬰兒的心底對乳房有一種基本的了解,卻被嬰兒的妒羨與恨轉變成具有吞沒性的貪婪客體,彷彿它想要內射嬰兒投射認同的目標為的就是要摧毀嬰兒。這也表現在病人擁有某種信念,認為分析對他們的了解簡直就要把他們逼瘋。
結果就是在病人心中建立的客體,執行著某種嚴苛且毀滅自我的超我的功能。這個描述並非總能正確運用於每個處於妄想分裂狀態的病人,因為它的前提預設了完整客體的存在。完整客體逼近所產生的威脅導致精神病人的失能,克萊恩與其他理論家曾經描述,這種狀態使得病人必須面對憂鬱心智形勢,然後心智的發展也隨之發生。
在妄想分裂形勢中,怪誕客體的部份元素由具迫害性的超我所組成,並且主導。這些概念在我的論文”區分人格中精神病部份與非精神病部份”中多所描述。

※被捕獲的發展

這種對於所有學習所仰賴的好奇心活力之干擾,以及對於尋求表達的心理機制的否認,使得正常的發展成為不可能。假使分析療程發揮作用,會有另一種特性闖入,即是在複雜的語言中,無法形成那些藉著”為甚麼”所提出的問題。病人對於因果關係顯得漠不關心,而且抱怨心智的痛苦,並且堅持(阿智:所有分析的)行動就是被設計好去生產這些痛苦。當適當的材料發生的時候,病人必須表現出對於他的作為所產生的感受毫無興趣。在發展的更寬廣的視野中,這種對於好奇心的侷限視角說明了初始盤踞病人心智的種種原因,導致了行為的修改,不可諱言的也延長了病人的不幸。

※結論

這篇論文的主要結論關乎某種心智狀態,病人的精神包涵著反對並且破壞所有的連結的內在客體,無論從最原初(我稱之為正常程度的投射認同)到最複雜的形式(口語溝通及藝術創作)亦復如是。
在這種心智狀態中,情感是被憎恨的,因為它太過強烈以致於無法被不成熟的心智所涵容。情感不僅連結了主體,並且把現實帶入主體,而這種經驗不屬於自體(阿智:自體self乃是主體對自己統整性的覺受,而情感的經驗在在都會衝擊著我們對自己熟悉的看法),而且對主體的原初自戀產生威脅。
這個內在客體(其最原初來自於外在的乳房)拒絕去內射、保護、並且調節有毒的情感力量;而且還自相矛盾地被主體感覺與自我(ego)的力量相關聯,並且增強了自我的力量。這個內在客體創造了對抗情感的攻擊。這些對於情感連結功能的攻擊,導致人格的精神病部份形成某種突兀;太過注重邏輯、過於數學的,卻從來沒有情感上的適當。是故殘存的連結也是保守、殘酷、且貧瘠。
只有當這個被內化的外在客體,其本質還有情感,當它可以被建立在某種與心智,與環境(阿智:相互調合)的溝通方法上,主體才有可能進一步達到稍後的完備。


(閱讀的文章是Bion"attack on linking",譯註: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