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妖魔化的母親:關於窺淫欲與性虐待的案例研究



(阿智:這是1974年的論文,1973與1975年,美國精神醫學會與美國心理學會,相繼移除了同性戀的病理化標籤。現今性倒錯的定義也有所調整,LGBT皆不在此列。性倒錯的重要指標乃自我不協調感,嚴重的強迫性,並且侵害到他人身心健康等。儘管如此,文中述及的理論與相關聯想,在臨床工作仍還是有參考價值。特別對精神分析來說,不應該因為社會文化政經社會的更替,停止思考。再者,精神分析所說的男性與女性,除了陽剛與陰柔的定義之外,還有生物、心理、社會諸多面向的交織。也就是從身體通向心理、社會的複雜建構。)


我之前的論文認為:”性倒錯乃前伊底帕斯期擾動所形成的結果,在人類發展上屬於沒有分化的階段”。
關於前伊底帕斯,理論上摘要如下:
1.     性倒錯的核心衝突起源於生命的更早階段,驅迫主體採行病態的性行為,目的不僅在獲得高潮,更在於確保自我(ego)能存活。
2.     一歲半到三歲是性倒錯發生的關鍵期,具有前伊底帕斯的固著,這是一種非常原初的狀態,在壓力的情境下,主體也會退行(regression)至這個階段。
3.     倒錯者無法成功達成”象徵化”及”分離與個體化”(symbiotic and separation-individuation),因為這會帶來非常原初的焦慮。
4.     倒錯者的焦慮根源於前伊底帕斯期,由於發展上的失敗,導致自我(ego)相關問題,如:自我缺損、認同缺陷、自我界線的浮動、身體自我的損傷、投射以及內射的焦慮、客體關係的不穩定、自我或者客體的分裂(split)
5.     性倒錯被使用來潛抑”核心情結”,使主體退行到前伊底帕斯的固著中;在這種狀態下,主體既慾望又害怕與母親交融,而此交融主要是為了恢復”母嬰聯合”的一體感。

所有男性的性倒錯皆受苦於原初對母親的認同,及有缺陷的性別認同;為了達到內心平衡,主體隨後會以不同的方式呈現性倒錯。
譬如:同性戀朝向男性;變裝者渴求接納女性認同;變性者則透過整形外科手術成為女性;戀物者交錯於男性與女性的認同之間(意識上不接受女性認同,潛意識則渴望成為女性);戀童者交錯於母親與小孩的位置(以確保男性特認同);暴露癖則透過別人對他暴露生殖器的反應,來確保男性認同;(性愛上的)被虐者對於內在冷酷母親所發動的破壞與吞沒,表現出被動與順從,以確保其存活;施虐者對於內在冷酷母親的破壞與吞沒,表現出目空一切的憤怒,以確保某種意志的勝利。
這些流動主要為了維持心理能量的平衡(阿智:心理經濟學觀點),趨使主體在某些情況下採行某種性倒錯的表現,另一些情況下則採行另一種。這些性倒錯的變動與混合,是為了防止主體經歷到精神病式的崩潰。
僅有數量有限的精神分析文獻討論到偷窺,雖然不少文獻側面且有限地談到偷窺相關的表現。以我的病人馬汀來說,偷窺做為潛在性虐待破壞渴望的防衛。這些趨迫性的表現,為了維持內在破壞力量的平衡,特別這些力量會使主體經歷到被殲滅、消融等可怖感受;而這些感受根源於生命的最早期。’

#理論的考量

佛洛伊德的觀點

佛洛伊德在”性學三論”中認為:當古老的觀看本能全然地取代了以生殖器做為()目的時,才會變成窺淫癖。這是一種原初本質的演變,佛洛伊德強調說:”就像回返到早期動物的生活形式裏”。

虐待衝動通常會伴隨著窺淫慾,主體透過觀看同時也摧毀了觀看的對象(或者確保客體沒有被摧毀)。觀看本身在潛意識裏也可被視為摧毀的代替:”我並沒有摧毀它,我僅是看著它”(' (Fenichel, 1945))”,在窺淫慾的幻想中,透過眼睛併吞客體的渴望愈發明顯,窺淫慾通常伴隨著暴露慾。

費倫奇觀點

費倫奇嘗言:”施虐最初是從本能的貪婪與前生殖期對於併吞的衝動一起發展出來的,再現了某種掙扎(此掙扎是兩股力量的鬥爭:把本能朝向目的釋放,或更原初的,以自身為目的來釋放本能)。另外一種施虐的基礎乃負性(negative)的本能釋放,主要是為了趨除主體的痛苦(如同:分裂作用)。所有這些前生殖期的衝動,對其目的進行併吞,或多或少帶有破壞的成份。”
費倫奇在1935年的經典論文,處理了眼睛與窺淫慾的象徵。(Ferenczi, 1923); (Freud, 1910); (Greenacre, 1926),(1953);
(Hart, 1949); (Roheim, 1952); (Rosen, 1964)
象徵等同(symbolic equation):”看”等於”吞沒”,再現了施虐的併吞渴望。眼睛或掃視被當成施虐的武器。佛洛伊德(1900)更強調,眼睛也象徵了陰莖,或者與口腔相符合。不僅是一種主動的施虐,透過注視向受害者施加巫術;也是一種被動的接受,注視者被他所注視之物深深迷惑。小孩目睹雙親性交時(阿智:原初場景),認同了他所看到的東西,而此認同也將伴隨並影響一生。併吞被凝視的客體,迫使自己長的像他/(模仿他/),或者相反的,迫使他/她長的像我們。

費尼切觀點

窺淫慾是性本能的一部分,對正常成人來說,它能導向前戲的發生,剛開始我們與客體保持一定距離,終究還是以身體的接觸告終。如同所有本能一樣,窺淫慾的本能通常會被潛抑,或者固著。主體注視著客體為的是透過這種經驗與客體共享,然而施虐衝動卻常會闖入觀看本能中,藉著觀看摧毀某些事物;觀看行為本身已昭然若揭地變成破壞衝動的修改版本。
對我而言,無法確切的區分自體與觀看事物,可以被視為”分離v.s.個體化”的失敗(混淆了母親身體與自體),觀看原慾部分退行到古老的形式中。費尼切解釋這個過程…窺淫慾的性目的,通常包含了施虐的元素,還有併吞客體的慾望(斜體自由我加上)。他對於某位女性窺淫慾的分析透露這種類型的個案心理動力的過程。案主表現出被吞沒的害怕,對於包藏於父親肚腹的恐懼,或者成為母親肚子的代替。
病人的觀看再現了對於懷孕的身體與(父親的)陰莖之摧毀及內攝,迫使主體透過眼睛這個通道進入另一個人的身體,彷彿在心智中再現了內攝的過程,就像是一般人把嘴巴當成進入身體的通道。然而,沒有任何觀看使得這種掙扎得到確切的解決,反倒強化了施虐的色彩(Fenichel, 1945)
在性虐待中,性的歡愉被焦慮所激擾,被用來認同攻擊並提供釋放。主體會把他恐懼並被動忍受的事物,強加到別人身上。施虐者不僅經驗到潛意識的閹割焦慮,及自身的危險衝力(阿智:性興奮);也經驗到自毀傾向。這些傾向藉著被外化到性客體上,來確保自己免於被這些強大的焦慮所威脅(Fenichel, 1945).
對照以下的假設,超我的功能被施虐行為所稀釋並且付諸闕如,如此強大的情感無處不在。舉例:施虐行為不僅意味著”殺你是為了避免被殺。”更意味著”處罰你是為了不被處罰。”甚或”藉著暴力來迫使原諒。” (Fenichel, 1945).
施虐者在潛意識裏遵循以下公式:”如果我做了關乎性的事,那我就必須被逞罰。”…”我惡狠狠地折磨你,以迫使你原諒我。好釋放那些干擾性歡愉的罪惡感。並且透過你的原諒(或者在你的原諒裏),抵達性的全然滿足。” 在此,施虐者雖然假裝與受虐者毫無分別(),實際上卻背叛了自己對受虐者的倚賴。透過強迫的行為,施虐者使得受害者愛上他,這是一種原初的愛,源自於前生殖期的掙扎,及自戀的需要。(Bak, 1956); (Nacht, 1948); (Nacht et al., 1956); (van Ophuijsen, 1929); (Sadger, 1926).
施虐受虐的性倒錯,如同所有的性倒錯,為的是讓這些危險的幻想與嬰兒性慾(包括伊底帕斯衝突與閹割焦慮)得以保持潛抑而不被察覺。
依造Sachs mechanism (1923),施虐者誇大了嬰兒性特質的部分,主要為了潛抑更多令人困擾的部分。

克萊恩與威廉的觀點

Klein (1946)也認為窺淫慾與施虐受虐植基於出生前幾個月,Klein 的假設被Williams的研究所證實(”性暴力、性攻擊與謀殺(1964))。研究指出:把自體的這些部分(阿智:特別是難以承受的部分)放在受害者身上,並且透過殺死受害者來殺死這些部分;其重要性相當於,感受到被某種帶進自體的殘酷形象所佔據,宛如這種形象已然佔據自體(妖魔化的母親)。”
被吞沒的恐懼是Williams概念中重要的特色,特別與被分裂出去的妖魔化母親(這母親操控一切,並且不容許任何自由)相關聯,恐懼就會明顯升高。
我病人的母親代表這種分裂的一部分(理想化,妖魔化)。當他與某位女性出去逛街,愉快地交談時,完全無法感受到內在的敵意;但是他時而會把攻擊與恐懼投射到其他女性身上。而他強暴主要原因是被焦慮所迫使,強暴在此主要為了拯救內在難以承受的處境。我們可以這麼說,馬汀的強暴重覆了早期對母親在無意識幻想中的攻擊,包括母親的乳房、內在與外在的性器官,甚至包括肚子裡的嬰兒。這種攻擊部分是因為對其女性特質的妒羨,部分是因為對母親拋棄他,把注意力轉向父親與姊妹的復仇。當沮喪與焦慮難以承受,馬汀會有被迫害的感覺,於是激起他的暴怒,轉為性的攻擊,甚或抵達謀殺的最高點。



#臨床材料

馬汀,39歲未婚男子。因為強暴判刑九年,離開監獄後轉往醫院持續(監禁)治療,每天被戒送到我這裡接受精神分析。在他入獄的前一年,已經因為偷窺處刑三個月,四次入院治療,每次從六到八個月不等,其中一回還接受電擊。只是這些治療均成效不彰。
第一次跟馬汀見面,他可以迫切地感受到窺淫慾與性攻擊所造成的危機,因此不反對即刻開始治療。他的外表給我的印象,如同一個微胖的成功商人,神情兇悍,滔滔不絕,時而顯露出淺淺的憂鬱,對有關自己的一切感到不滿,時而在嘲諷的幽默透露出易感與悲觀。
他向我抱怨現在的處境比之入監服刑時更糟,遇到的每個人都鄙視他,把他當作性侵犯並孤立他,即使身處監獄的那群人也昰一樣。此番際遇導致痛苦難當的憂鬱,忿忿不平地挑釁一切,甚至憎恨全人類。
除了去年跟一位扮裝男同志墜入情網之外(這段戀情沒有任何性接觸),監禁生活對他來說像是無休無止的災難。
馬汀受苦於深度憂鬱,斷斷續續的肚子痛(數天到數週),伴隨著迫害意念。後來聽從內科醫師的忠告停止手淫,症狀稍有改善,卻轉成肛門的搔癢(宛如對肛交幻想的防衛)
監獄的最後四年馬汀滿腦充斥著”壞的施虐念頭”,一再閱讀暢銷小說“蝴蝶春夢”,感到刺激與慰藉。
”我不知道該認同故事中的男孩還是女孩?如果幻想成真,我想我會綁架一個女孩,對她為所欲為,我該拿她怎麼辦呢?我該殺她嗎?我不認為我會,但我很有可能必須這麼做。”
與此同時,一個女社工成為這些施虐與強暴幻想的標的對象。
病人小時候被母乳餵食三個月,之後經歷了困難的斷奶過程,受苦於嚴重的疝氣,體重減輕,哭個不停。當與母親分離,他的脾氣會變壞,成為一個既黏人又難搞的小孩。身為會計師的父親在馬汀11歲時過世,留下可觀的遺產。唯一的手足妹妹小馬汀一歲,兄妹感情很好,睡在同一個房間,直到馬汀九歲。
病人六到八歲時父親都住在醫院,尤其生命的最後五年都重病在床,最後一年則因為中風需要完全臥床。凡此種種讓人神經緊繃難以放鬆。病人回憶起自己心懷怖懼,目不轉睛地看著母親幫爸爸洗澡更衣,協助父親排便。那一刻,感到母親必須承擔起照顧失能父親的責任,同時也激起內心急遽升高的憤怒。
父親有蒐集色情書刊的習慣,病人無異中發現它們,並且沉迷於其中。雖然生病導致身體不便,父親並沒有放棄夜間散步的習慣;病人感覺自己後來的夜巡(但不偷窺),彷彿在模仿父母的習慣。
很快在他父親去世後,不管母親何時接近他,都會讓他憤怒異常,時而爆起對母親的攻擊,於是他很快被送到寄宿學校。
馬汀描述母親非常神經質,掌控性強,無盡的索求。即使母親很有錢,仍堅持扣留父親給馬汀的遺產,聲稱為了預防兒子亂花錢,即便馬汀住院時也昰一樣。母親迫使馬汀穿上廉價的衣服,也會買成衣給馬汀穿。母親時而付出時而收回,時而快樂時而生氣,時而挫折時而順從,唯一不變的是模凝兩可的態度,無論處罰獎賞,滋養與剝奪。治療期間,她不僅跟馬汀抱怨分析費用太貴,對分析師也如法炮製,喋喋不休地說自己如何無奈地為小孩付出。
病人回憶起童年對黑暗強烈的恐懼,甚至想像會甚麼從黑暗中浮現而出,將他吞沒、毀壞。約莫12歲在寄宿學校時:
“一位同性戀者把我抓住,幫我手淫。我想就是它,這就是我此生念茲在茲的東西。之後我用盡力氣抵擋自己成為同性戀,直到現在依然如此。”
“我害怕黑暗,非常害怕…從來不敢一個人到地下室去,但在戶外時就不怕,在室內就會怕(病人窺淫慾成立的條件之一,便是要從房子之外向內窺視)。我想我的窺淫慾之所以會開始的主要原因昰,我想分享別人的生活,因為我內在空無一物。”
  母親總當他昰個壞小孩,也不斷提醒這點,但這只會增加他的敵意。寄宿學校三年級時他被輟學,原因是被發現偷窺,當時他才15歲。
“母親總會在我洗澡時突然闖入,脫下褲子上廁所,或者光著身子在屋裡走來走去。她屁股上的疤痕讓我感覺難堪。”
病人偶爾也會在跟妹妹共用浴室時偷窺她,但沒有身體接觸。一位阿姨在樓上住到他12歲為止,病人也會突然闖進浴室偷窺阿姨裸體。從被動地忍受母親的侵犯,逐漸發展出主動地侵犯別人。
  約莫15歲,病人會穿梭在各色的通道、巷弄、防火巷,鬼鬼祟祟地在一個接著一個後窗間移動,審慎計劃著仔細檢查每棟房子。時而感覺自己像是歌劇魅影的主角,一個外來的、寂寞的、醜陋畸零的形象,同時也有千百種方法去隱藏這個--透過意志所執行的”夜間潛行”—的秘密。他向我吐露這段時期每當強烈的憤怒襲來,總會希望犬齒愈長愈大,好震攝住並且操控他的受害者。這段時期,窺淫慾昰他念茲在茲的重要事物,透過它病人感到放鬆與滿足,以釋放內在的攻擊與焦慮。
  全面性的窺淫慾性倒錯(阿智:用詞會這麼拗口,主要昰作者認為馬汀的窺淫慾已經達到病態的程度)15歲時揭開序幕,雖然早在10歲病人就喜歡偷看女性寬衣解帶。他會隱身在更衣室一整天,偷看游泳池或者海邊的女性寬衣解帶。若被發現,他會很快逃跑並且再度折回(阿智:這種慾望昰如此強烈,即使被發現還是無法止息)15歲時,病人會躲在阿姨的房間,用圍巾遮住自己的鼻子嘴巴,試圖接近阿姨,渴望撫摸她。當家裡叫警察來時,也會被當成小男孩的惡作劇,然後一笑置之。
高中時期病人偷窺技術精益求精,大學時則遇到很大的困難,花了大把時間在一個接著一個防火巷中攀來爬去,躲藏在小小的建築後面,眺望對窗女孩的臥房與浴室。17歲時,情況愈演愈烈,花了每個晚上,從深夜到天明,注視對面的窗戶。病人對於女性的排泄過程特別有興趣,這種慾望與他害怕被女性身體的孔洞所吞沒相關聯。
  在為數多年的夜巡中,看過數以千計的女人寬衣解帶,他開始渴望在觀看女人時觸摸她們。當他成功被應聘為市場研究員的同時,也因為偷窺而鋃鐺入獄(3個月),這暗示著,自此之後病人再也無法找到與他才智相當的工作了。
“夜幕低垂令人感到刺激。假使我看到屋內燃起一盞燈,就會假想某人正在性交或者寬衣解帶,假使我看到一個老女人正在做這件事情,頓時倒盡胃口。”
(這是某種面對原初愛恨客體—母親--的反向作用)
病人的偷窺總會伴隨著手淫,讓他感受到自己置身於某種改變:”不是自己,而成為了另一個人”。這使他感到暈眩的快感(某種自我的分裂)。病人透過這種過度的努力(阿智:被某種衝力所決定,全然強迫性的),好讓這種內在張力足以停駐體內;也就是藉著觀看女性裸體,不斷地重回同一扇窗,全然不顧被逮捕的危險。
最近他既享受又恐懼勒住女性的想法,他說,自己並不想殺死她。
“只想讓她全然地臣服於我的淫威下,彷彿被麻醉的樣子。”
他感覺自己觀看的目的在滿足好奇心,去了解關於女性的一切,感其所感,用一個女性的觀點體驗世界。潛意識的動機像是要否認自己昰一個女人這件事,透過觀看來確認生理上的不同,以確保自己陰莖的存在。
每當他因為母親深感沮喪與憤怒,或者在社交上遭受蔑視,窺淫慾就會強烈升起,永遠無法滿足並且不惜任何代價。他常會把窺淫慾歸為內在深沉的孤獨,形容自己昰永遠無法讓人靠近的人,透過”看穿”別人來”對抗”他們。
在先前住院期間,一位年輕迷人的女性被送進戒護病房,病人宣稱她在病房無法聯繫任何人,並且向她提出性邀約,這位女病人也勉為其難的接受。他告訴她,他是唯一了解她的人,他也會在”那裡”不斷地”測試”她(忠臣)
“我發現這位女性非常脆弱,讓我興奮難當,這種感覺類似於透過窗戶偷窺,窗內的女性渾然不知發生甚麼事。但在電擊治療之後,這位女病人的情況發生了截然不同的轉變。
“她開始可以跟外界聯繫,並且全然的忽視我。這讓我升起非常暴力的感覺,想要勒住她的脖子。而這種感覺都在女性超脫我的掌控之後發生。”
馬汀對於治療展現高度的合作,除卻一些潛意識的阻抗,這些阻抗特別發生在陳述夢境上。他很感激有機會接受治療,但是對於治療成果總抱持悲觀的看法。馬汀昰被戒護送來接受治療,並且帶他(監視他)參與各色活動。治療在11個月後被迫終止,因為他試圖強暴另一位病人。
這給我一個機會跟受害者伊娃電話聯繫,這個事件與病人之前提過的幻想中的攻擊非常類似,通常針對同一個醫院治療多年的女病人。馬汀打電話給伊娃說他要去她住的公寓拜訪,這是日間留院後依娃獨居的處所。他告訴戒護能否放風一小時,叔叔會在大廳等他,之後她載回返。當然叔叔已經離開大廳,馬汀就趁這個空檔去找依娃。
依娃開始說:
“馬汀一到公寓就開始挑逗我,我馬上拒絕他。當我在廚房的時候,他帶著公事包跑到浴室去,稍後我看到公事包裡裝著匕首、幾條圍巾、一些尼龍繩。當我們來到客廳,他請我播放唱片,當我轉身過去操作電唱機時,有東西圍在我脖子上,然後眼前一片漆黑,稍稍鬆開後馬上又拉緊。他要我打開嘴巴,然後把圍巾塞進裡面,然後把我雙手環背綁緊,之後用東西抵住我脖子,並說如果我輕舉妄動,就會用刀子傷害我。我把嘴巴裡的圍巾吐出來,跟他說我不會叫喊。他隨即告訴我,我要操妳。然後把我推倒在地板上,背朝向他,用匕首劃開我的衣服,打開他的公事包,把一些東西展開來放在附近。當他趴在我身上時我開始哭泣:”你知道你在做甚麼嗎?”當時我認為他並不知道他在做甚麼。
我告訴他得盡快載我回醫院接受電擊治療,他叫我閉上嘴巴,當時他脫掉衣服,並脫掉我胸罩拿他罩住我雙眼,說:”我不想要你盯著我看,也不要你看見我!(這是馬汀的版本中未曾透露的細節,他遮住受害者的眼睛因為不想被看見;不僅希望不被看見,更因為如果她盯著他看,他將會失去掌控。她的眼睛頓時變成某種強而有力的裝置,帶著施虐的攻擊與吞沒的威脅。此時一切昭然若揭:為甚麼他必須從暗處望向亮處,為甚麼他希望受害者全然在他的掌控下,宛如被麻醉或者失去意識。倘使他被看見,病人就會意識到正是自己允許這樣的攻擊發生。為了抵擋那些被分裂出去的自我,還有罪惡感來干擾他,所以病人必須不被看到。
他打開我雙腿,用嘴巴舔我私處,希望可以讓我興奮。約莫510分鐘,他移動身子想要親我,我把頭別開要他停止一切。他跪在那裡,既沒有插入也沒有勃起,胸罩從我雙眼滑落,他隨即取開它,注視著我。忘向地板好一會,似乎要從甚麼地方清醒過來。顯得有些猶豫不絕,跟我道歉。看來有些不知所措,一面解開我雙手一面說抱歉,跟我說”有些事情我必須告訴妳。”然後向我說明窺淫慾的歷史,父親的死,母親的存活。然後將手指畫過匕首,說他很害怕,怕我會叫警察,說他的生命掌握在我手裡,說他可能正在尋求懲罰。他擦掉每處可能遺留的指紋,我說”我想穿上浴袍”。他說你最好穿上衣服,然後他打給你可昰你出去了,然後他打給代理醫師。他拾起公事包,確認每一件東西完好如初,包括那件被劃破的衣服。他把公寓收拾妥當,整件事情剛好兩小時整。當我穿好衣服時他悔悟地哭了出來。他說”我可以抱妳嗎?”五秒後我推開他,我受傷的脖子無法吞嚥,他讓我去叫醫生來,然後五分鐘後警察也過來了。馬汀一小時後打電話給我(當時他跟警察正在我的公寓做筆錄),問我”妳還好嗎?”,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
病人被整件事嚇壞了,也害怕被逮捕。接下來的夜晚,他做了兩個夢:
“不知怎麼跟我一起的女人消失無蹤,她在一輛車中,而我終究在另一輛貨車中。一個帶槍的男人神情憔悴,看來像是老牌演員Slim Summerville。我告訴他自己不是非法入侵,只是來尋找我的女人,他似乎默許我的存在。我身處的貨車動了起來,陡地墜入冰河的河床。於是我棄車逃亡,在河床下面泅泳,逃到一間小屋。小屋裡頭有其他人,這些人看起來跟我一樣命該如此,我試著跟一些人攀談,一面試著逃跑。身旁的女人聽見我,像是跟我們作對似的,把我們向上級呈報,我抓住她的脖子是為了保護我自己。
下一個夢我還是在一輛車中,身處公路與高速公路的網絡中。這輛車忽然失控,猛地偏離方向。都是那個女人的錯,我一定要試著做點事情,於是我迫使那個女人使向另一條道路。”
無論身處小屋、在貨車中、或者陷入水面下,都反映了病人被吞沒的恐懼。夢裡透露出病人對男人偏執的害怕(阿智:夢中憔悴的男人,宛如重病的父親),還有某種近乎幻覺的信念:認為女人一定會傷害他,而攻擊女人是為了保護自己。病人並不信任他們,害怕他們失去控制(如同那輛車一樣),而這將會殺了他。這是內在偏執焦慮以及對女性的攻擊傾向的投射。他害怕被冰河所吞沒,沒有愛、也沒有歡樂,被包覆在某種中介的空間裡無處可逃—就像女性的子宮、或者吞沒性的母親所傳達而出的感受。
依娃後來沒有對馬汀提出控告,馬汀也被轉往其他醫院,接受長期慢性的處遇。

#摘要

就像馬汀的案例所顯示,窺淫慾還有施虐狂均受苦於前伊底帕斯期的恐懼,恐懼與母親消融為一體。伴隨著古老的心理機制:特別是投射與併吞的焦慮。此種與母親分離的失敗將導致不完善的性別認同,病人發展出連自己無法接受的原初且強烈的女性認同(阿智:這似乎是過去很典型對性別認同的觀點,就是性別認同必須與生理性別相一致)
窺淫慾的功能便是要透過”視覺的再保證”增強病人的男性認同;無論是穿透女性的身體,或者與異性交媾。透過觀看別人做愛(在此,性發生在主體之外),以確保犯罪的並不是自己(性發生在主體之內)。因為整件事外在於主體,因此也能確保自己不會被女性身體(孔洞)所吞沒。
病人會在偷窺時對著受害者自慰,透過暴露以驚嚇對方,確保自己的男性認同(好抵禦閹割焦慮),同時也可以抵抗女性認同,避免潛在的同性戀焦慮。
外在的性作為使他免於被內在的焦慮(被母親的身體入侵);在這裡,女性的吞沒可以透過眼睛(或者陰道)來執行,宛如某種內射機制,透過眼睛的凝視進入病人的身體,成為內在迫害客體,威脅並毀壞他的身體,並且對其內在力量與男性特質生吞活剝、吃乾抹淨。當馬汀閉起雙眼昏昏欲睡時,會夢到窗外有隻老鷹欲圖攻擊他,這使得他無法閉上雙眼,生怕稍有閃失會被摧毀殆盡。

窺淫慾需要與女性維持安全距離,好避免被吞沒的危險,透過偷窺,病人得以誇大男性特質,也可以吞沒別人的()隱私,使得觀看在內心轉化為觸摸、捕捉、攻擊、與摧毀客體的行動(施虐慾)

如同案例所描述,在他的性虐待中,施虐者與愛的客體互相交融,成為一團情結叢:
1.     受虐的客體脆弱無力
2.     客體只能承受痛苦
3.     客體的受苦可以帶走主體的痛苦,特別是主體在意識與潛意識上渴望攻擊所導致的罪惡感;又或者透過這種與客體共享痛苦的方式,使得自己的痛苦消逝無蹤。
4.     更進一步,透過主體自我界線的流動,還有對客體的認同,使得客體持續承受痛苦。(阿智:在這裡,主客不分愈發明晰)
5.     在施虐者全然掌控中,客體被迫原諒並且愛上施虐者,施虐變得像是某種主體自我保存的行動。施虐者全然地被他掌控的需求所主宰,受害者如果拒絕、反對、控訴、或者收回她的原諒、帶走她的愛,等於是要求施虐者面對亟欲隱藏的罪惡感。在這種情況下,施虐者會經驗到一種暴烈的衝擊,隨即化為行動,希望收回遺失的權力,是故重新啟動施虐行為。
6.     施虐者至高無上的慾望腳本:女人是脆弱的,而男性強而有力;將成為施虐行為的先決條件:主要為了讓施虐者可以對付內在吞沒性的母親。

在馬汀的案例中,窺淫慾作為一種防衛的態勢,好抵禦大規模的破壞與施虐衝動,這種衝動是為了對抗內在吞沒性母親所發動(害怕被母親併吞、掠奪、摧毀、迫害)
窺淫慾與施虐慾如此親密地相生相隨,其如何消長,端看心理力量的演繹,以達內在平衡。

(選讀的文章是 The Demonified Mother: A Study of Voyeurism and Sexual SadismCharles W. Socarides 1974。翻譯與註釋: 阿智)


後記:
會選讀這篇文章,主要昰想了解在性倒錯皆被病理化的時代,精神分析師的思考方式。
論文作者本身也昰頗受爭議性的人物,他是推廣改變同志性傾向的始祖之一。有趣的是他的兒子是同志!
http://www.glaad.org/…/richard-socarides-talks-coming-out-h…
基本上,精神分析的中立態度,並沒有要造成任何改變;

所以在治療前有任何預設立場,治療師的慾望太過強大,都是很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