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聯想與符號帝國



記得參與法國分析師的個案討論,某句話如雷貫耳:”精神分析不是重覆語言的常規,而是要打破語言。”
當時這句話主要針對ㄧ般人使用精神分析的概念來理解個案,卻在技巧與詮釋中,失卻精神分析的精神。
如此只把理論硬生生地套用在案主身上,而不是邀請案主一起沉浸在精神分析的體驗中。
當然分析師使用”打破”這個字眼,帶有某種程度的暴力,然而此種暴力卻是為了對抗意識(型態)對人性制約的更大暴力。



甚麼是精神分析的精神?如何才可以擁有精神分析的體驗與思考?這是一個過於龐大的問題,”自由聯想”是很好的起點。
為了躲掉意識與語言的常規,案主與分析師都被要求自由聯想(分析師這端或說是懸浮的注意力),
分析師不被案主的表面敘事所欺騙,掉入千篇一律沒有意義的重覆之中。



而是均衡地分配自己的注意力,特別是案主敘事的方式:語調、神情、氣氛、突如其來的插曲,靈光閃現的時刻。
然後讓出自己的感官與這些經驗遇合,看看這些直觀的體驗,會與治療師的身體情感思想激盪出怎樣的火花。



此種對於語言的批判,近日在閱讀羅蘭巴特的”符號帝國”中,也得到印證。
巴特如此批判西方所建構的(父權)語言霸權:

“西方將一切事物沉浸在意義之中,就像ㄧ門獨霸的宗教,強迫全體人民受洗。語言的對象(由語言所構成)顯然成為理所當然的信徒,透過轉譯,語言的第一層意義召喚出話語的第二層意義,這樣的召喚有一種普遍約束力量。有兩種方法可使話語不會因無意義而受辱,我們會有系統的使語言表述(拼命地把毫無意義的東西填塞進去,語言的空虛在此一目了然)服從這些涵義(或是主動創造出來的符號)中的某一個:象徵與思辨,隱喻與三段論。”



我想精神分析想要解放的,也是此種霸權。

學習分析的前期,總被教導要針對案主的話語,有不同的想像。個案討論時更是直接經驗到多重想像的迸發。
慢慢掌握訣竅之後,有段時間因為感官想像的開展,讓人彷彿重新活過ㄧ遍。



面對日日瑣碎,全然打開自己;因此在平凡的事物中,也能有豐富細緻的感受。
這個過程是愉悅且自由的,有一點接近羅蘭巴特的”從語言縫隙中脫穎而出”,純然地找回“身體的凝視”,掙脫父權語言的常規,也可以說掙脫了超我與線性時間的侷限。
此種常規的陰暗在現代文明中創造了歇斯底里或者自戀的身體;羅蘭巴特的作品正是要搖撼這些,在曖昧不明處尋求身體的愉悅,直抵狂喜。



感覺巴特似乎尋找某種接近原初歷程的東西,但又不完全是;而是ㄧ種更接近於直觀的東西,象徵隱喻與再現在此完全派不上用場。
自由聯想沒有中心點的特質,當然也可以繞道意識語言的霸權。然而精神分析追求的不是愉悅(否則會有引誘案主之嫌),離開中心點後,仍要回返
中心點(當然這個中心點是治療聯盟所創造的),分析師試圖找到新的語言,重組案主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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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作本身--論羅蘭巴特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574316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