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主可以自殺嗎? (工作坊提問思考)





在出席宮崎駿工作坊的過程中,學員在聆聽完"死之本能"的討論後問我一個問題:"如果死之本能是人性中最原初的慾望,那個案說要自殺的話是不是代表也可以?"
這個重要的提問之後一直迴盪在我心底,工作坊結束之後還反覆地琢磨它。
首先,如果就治療倫理來說,案主自殺當然不可以。我想倫理會這麼斬釘決鐵的說不行,應該是說,人類的文明之所以會建立,主要是為生之能所主導,而自殺(或者自我毀滅)這股動力推到極致的話,人類的文明應該不復存在。
但我想在思考這個問題前,不應該讓思考停駐在此。

如果再往前多想一點的話,我覺得"個案要自殺的話是不是可以"這句話的前提需要多加考慮。
對於精神分析"非指導性"的原則來說,應該沒有"可以"、"不可以"這件事。當案主把我們陷入這樣的兩難的時候,基本上已經把治療師"分裂"(split)掉了。
分裂最大的危險,就是案主把自己不願意面對的部分投射到治療師身上。
因此,當案主問"可不可以自殺"的時候,也許是把自己想死的部分投射給治療師,把想活的部分留給自己。
治療師如果輕易接受這樣的投射而有所反應的時候,某種程度就像是拿起一把刀捅向個案般暴力。
而個案之所以會這樣,是某種對治療師的攻擊嗎?然後把這種攻擊投射到治療師身上,由治療師代為執行?
如果再往下思考,會不會案主在生氣一個冷漠的客體,對於他的呼求與兩難毫無回應?或者案主在生氣一個攻擊他的客體?因此找機會想反擊。

此外,當案主問自己是不是可以自殺的時候?或許還有另一個可能,是希望治療師可以聽到他的孤單、寂寞、掙扎與絕望。
希望治療師不要僅只是死板板地遵守倫理守則,摀住他的嘴,不讓他說更多。
治療師或許基於自己對死亡的恐懼,還有怕事的龜縮,關起自己的耳朵。因此對於案主的處境,還有他對死亡的情感與想像缺乏任何關注。
或許案主在天生本能(體質)上,死之本能就很強大?這種強大讓案主活在這個世界常常有舉步維艱的感覺?當生命要往前的時候,案主總會感到無力、擔憂?甚或出現身體化的症狀?
而這強大的死之本能也許讓案主成為一個戀舊、戀家的人。但面對新的工作與學業的挑戰時無法應付,常被輕忽地診斷為適應障礙。
又或許案主有一個死之本能很強的父母?不知道如何處理自己的死之本能,沒有辦法好好回應案主?甚至有兒童虐待的歷史?
又或許案主要往前探索的時候,這個死之本能很強的父母總是打斷他,告訴他沒有能力應付挑戰,或者恐嚇他外在世界多危險,最好案主乖乖留在他們身邊?
又或許案主也許重覆了這樣的客體關係,讓自己糾結於某種施虐受虐的快感與痛苦裡?
而在這種情況下,當案主問治療師能否去死的時候,會不會也在施虐治療師?讓治療師體會小時候陷入父母權威的絕望中。

以上的思索可以無限延伸...。這也反映出臨床情境中,關於自殺的內在動力非常複雜,可能要依不同情境而有不同的考量。
人類漠視死之本能,除了一昧求生之外,最大的損失恐怕是忽略了死之本能的相關思考,因此無法幫案主想到更多。
我覺得很快的同意(與不同意)案主的自殺,可能是被死之本能嚇壞了,或者被案主的攻擊嚇呆了。
這種恐懼如果無法被治療師消化,結果喪失了治療師可以給予案主最珍貴的禮物,就是持續不斷地臨在、思考、與詮釋。

(圖片選自網路:http://www.imgrum.net/user/tothe_art/2936173732/1223381951381657456_2936173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