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形式完美詮釋孤單:東尼瀧谷觀影速記





1.     看東尼瀧谷,讓我想到Frieda Fromm-Reichman在“loneliness“描述有些早期沒有辦法被好好對待的小孩,生命早期常常經驗到極具破壞性、荒涼的孤獨。如同東尼出生沒多久,無法哀悼的父親就踏上巡迴演出的旅程,對孩子總是缺席。小說中更驚心動魄地寫道:因為東尼一出生妻子就死亡,省三郎有整整三天失神落魄,甚至忘記放在醫院剛剛出生的孩子。
這種情況會使小孩導向精神病式的孤獨。這樣的小孩也無法為自己感到難過,彷若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它的核心就是無法溝通,無法被同理。因為同理的能力會被這種情感所散發而出的焦慮加以阻斷。就像東尼的家總是空蕩蕩的,這些空蕩像是因為恐懼而被排空的內在世界,找不到語言。
2.     東尼所經歷的是無以名之,巨大的孤單(loneliness,或稱寂寞;有別於比較正向的孤獨aloneness)。可能因為這種狀態發生得太早,主體毫無能力處理。因此只能夠防衛,透過機械性的繪畫處理它。雖然如此,我們也為東尼喘一口氣,至少這種向內退隱的逃避,雖帶有一絲精神病的影子,卻也不至於全然崩潰。
3.     蘇利文曾指出早期孤獨的孩子,會逃向自己的幻想,以作為代替性的滿足。且這種傾向也會因為生活上的缺乏而被增強。
Frieda Fromm-Reichmann舉例子說明這種逃到幻想的替代,終至於無法區分現實與幻想,導致全然的社會性的孤立,因為這種退縮會讓主體感到安全與幸福。
如果這種情形持續下去,案主會把自己投注在不一定這麼適切的代替物上。(如同東尼瀧谷把自己固著在機械性且沒有感情的繪畫中,或者妻子把自己固著於戀物的需求。)這種幻想生活的代替性滿足,使得這樣長大的案主在成人生活中過度強調”概念性區分主觀與客觀的現實”。這種現象在健康的兒童身上也可以看到,常常因為社會要求他過早放棄主觀的現實,而轉向外在世界的客觀現實。(這種情況似乎也會造成這種主觀世界的枯萎,就像片中荒蕪的畫面)

4.     孤單之最在於其無法感受,無以名之;更別說與人溝通,使人明瞭。以上種種,增加了孤單的杯弓蛇影,懼怖閃避,也因此顯得加乘孤單。
5.     導演在形式上使用大量的搖鏡,交代光陰徒然流逝,也像是東尼瀧谷抵禦莫名巨大不可消化的寂寞,所動用的防衛系統:井然有序的機械畫
6.     搖鏡引領我們隨著東尼的目光冷靜地審視一切,製造出一種疏離感,像是東尼疏離自己的生命,也把觀眾置身事外。每個鏡頭亦用景框框住了角色侷促的生命,寂寞在此宛如囚籠,無從逃脫。
7.     導演在旁白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由演員說出旁白的內容,製造出一種突兀感,卻打破了某種寂寥的狀態。這時候我們才意識到,演員的人生有旁白(全知觀點)的理解。我們一下子從疏離的狀態,被拉進演員的生命深處,油然而生一種同感的悲涼。

8.     女孩的角色很像戲劇中的丑角,用他們涉世未深以及天真無邪道出了世界上最真實的情感。也因為丑角所擁有的特權,即使衝擊甚大,我們也不會責怪他們,倒對這些瘋狂一笑置之,或者心生諒解。

9.     女孩的哭是因為體會到死去太太的影子降落在華服中?不管這些衣物如何完整地保留,逝去的客體永不復返。還是體會帶穿著這些華服太太的心情,那些填也填不滿的孤單?

10.  女孩就像個對倚賴毫不懼怕的孩子,純然地感知這一切,沒有任何遮掩,因此體會到了東尼與妻子的孤單。這些巨大莫名的孤單,使其哇哇大哭,這一刻,壓抑的氛圍終於找到宣洩的出口,疏離的情感終於觸碰到自己,女孩的哭泣,為東尼瀧谷找到孤單的語言,寂寞的再現。


11.  同樣的,隨著女孩的哭泣,我們做為一個孤單的見證人,陡然被拉進東尼的生命,我們步上導演所架設的舞台,跟孤單的東尼建立了結結實實的關係。


(圖片選自網路)